同一时间,距离昆明府城足有八百里之遥的贵州巡抚署衙,同样是气氛冰冷如铁,城中要员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尽管已经在贵州任职多年,且亲身参与了三年的\"奢氏之乱\",但巡抚李枟此刻仍是满面愁容,深邃的眼眸中写满惊骇和叹服。
乌撒府新任土官安铨会同东川宣抚使禄威共同举兵,叛军的队伍已于三日前进入云南境内,如今怕是已经兵临那寻甸城下了。
自己作为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自是知晓这些土司望风而动的心思,但数千里之外的天子居然能够再一次\"未卜先知\",断定黔国公沐昌柞病故之后,川贵的土司们必然蠢蠢欲动,乃至于与那云南土司遥相呼应。
守土有责。
自己作为这一省巡抚,自是要优先确保贵州的稳定,但云南昆明也是重中之重,故此眼下他的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抉择,究竟是像三年前那般\"按兵不动\",固守城池,还是即刻发兵救援。
自当今天子登基以来,武将的地位便是水涨船高,尤其是出身\"京营\"的武将们更是各个都身兼要职,兵权煊赫。
如此种种,足以证明秦民屏或者秦氏家族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及重要性。
秦民屏如今虽被天子官拜贵州总兵,但在某种意义上本就是土司出身,自知知晓许多只在\"土司\"间流传的秘辛。
此话一出,官厅众人尽皆大惊失色,巡抚李枟也是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听懂了秦民屏的言外之意。
依着秦民屏的说法,寻甸府的土司极有可能与那东川禄氏同流合污,继而利用自身在当地的影响力攻打寻甸府。
如此一来,无异于中断了他们向云南增兵,与那寻甸府里应外合,将东川叛军包围的可能。
见巡抚李枟沉默不语,秦民屏便是自作主张的朝着角落处的副将们询问道,紧张的神情中也夹杂着一抹紧张。
往常的时候,云贵川三省土司受限于地域环境和历史渊源等因素,虽然彼此间偶有往来,但一直算不上一条心。
其中最好的例子,便是万历年间的播州土司杨应龙。
作为川贵地区势力最为庞大的土司之一,杨应龙从第一次起兵造反,再到接受朝廷招抚,直至最后兵败身亡,前后一共历时多年,但在这个过程中却一直\"孤军奋战\",其余的土司们尽皆作壁上观。
根据朝廷事后的调查,这播州土司杨应龙之所以起兵造反,也是因为与治下的小土司和豪族不和,受到这些人的诬告,迫于朝廷的压力,方才起兵造反。
由此可见,地方上的土司并非一条心,彼此间甚至充斥着不可调节的矛盾。
可是这次因为黔国公沐昌柞病逝,云贵川三省的土司们竟是破天荒的达成了共识,暂时搁置了以往的深仇大恨,选择同时向朝廷发难。
嘲弄的点了点头之后,秦民屏脸上便是流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这水西安邦彦依旧是不甘寂寞,想要趁机浑水摸鱼。
不过或许是忌惮永宁奢氏的教训,这老谋深算的安邦彦并未像那年轻气盛的乌撒府土官安铨直接与朝廷撕破脸皮。
朝着面前的布政使点头示意之后,秦民屏便扭头看向上首的李枟,声音冰冷的说道:\"还请巡抚大人下令,即刻关闭城门,命令城中府兵戒备,严格监管城中夷人及一切可疑之人。
为将者,最忌讳的便是因小失大。
放眼贵州全省,精华悉数聚集于这贵阳城中,只要确保贵阳不乱,境内的土司们纵是跃跃欲试,想要趁机浑水摸鱼,却也不敢过于跳脱。
相反,假若他们为了驰援昆明,将贵阳置于危难之际,恐怕这土司林立的贵州便会瞬间沦为众矢之的,境遇比那云南昆明还要严峻。
贵州终究是地广人稀,无法与富庶的四川和云南相提并论,实在难以有余力驰援昆明。
约莫在五月下旬,他们这商贾不兴的贵阳城便突然多出了一家财大气粗的粮店,掌柜的唤做王实,是一名瞧上去老实巴交,说着地道官话的中年人。
起初的时候,倒也无人将其放在心上,权以为此人背后乃是某位成都府的富商,或者干脆就是那位富甲天下的蜀王爷。
只是随着山河粮店近乎于肆无忌惮的收购粮食,这个开在贵阳城中最繁华街道上的粮店便渐渐引人注意,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也开始在街头巷尾出现。
而他秦民屏,因为担忧这山河粮店会在日后\"坐地起价\",故主动去见了那唤做王实的掌柜,准备借机敲打他一番。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王实的背景和来历,可远比市井中的传闻要夸张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