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
与已然沦为人间炼狱的江川县所不同,百里外的澄江府城仍是安静祥和,守城兵丁靠在城墙下的阴凉处,微微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注视着来往的行商百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不适的燥热感。
唏律律!
随着战马疾驰的声音于远处的官道上响起,一名浑身上下被鲜血浸透,脸上写满了惊惶之色的驿卒纵马行至城门附近,惹得过往的百姓们尖叫不止。
或许是长途跋涉多时,这驿卒的脸色已是呈现病态的白皙,嘴唇也是干涩爆皮,但沙哑的声音中仍是充斥着浓浓的惊惶和紧张。
城门处的躁动很快便惊醒了在阴凉处假寐的把总,其脸上满是被吵醒的不满,腰间的长刀也在不知不觉间出鞘。
瞧着朝自己迎面走来的把总,那匍匐在马背上的驿卒眼中顿时涌现出一抹希望,并言简意赅的将江川县城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为了躲过那些土司狼兵的搜捕,他在趁着夜色逃出县城之后,在城外的密林中足足藏了一天一宿,方才前来府城报信。
只瞬间,把总脸上的嚣张和不满便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溢于言表的惊恐和不安,浑身抖如筛糠:\"为何府城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马背上的驿卒早已是强弩之末,但此刻仍是强撑着回应道:\"那些狼兵走山路过来的,城中有内应给他们开门。
哗!
尽管驿卒的声音不算洪亮,但从旁围观多时的百姓们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知所措的情绪也犹如瘟疫般,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这澄江府作为昆明府的门户,向来是商贾云集,城中百姓们与地方上土司为数不多的接触,便是那些土司携带着礼物,准备前往昆明觐见黔国公,中途路过澄江府的时候。
那些出手阔绰,对官府唯命是从的土司们居然起兵造反了?
按照过往的经验,纵然有那不知好歹的土司暗藏歹心,至多也就是在偏远地区上蹿下跳一阵,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朝廷或者其余土司的联军平定。
可是这一次,那些土司居然打到了江川县城,而且极有可能兵临这澄江府?
这可如何是好?
面面相觑多时,一名满脸都写着精明老辣的老儒最先反应了过来,只见得他将手中的吃食胡乱一丢,随后便是不管不顾的朝着身后的城池跑去。
见状,在原地驻足多时的百姓们仿佛如梦初醒,纷纷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朝着各个方向逃窜散去。
前后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原本安静祥和的澄江府城便是被突如其来的恐慌和不安所席卷。
澄江府衙的后堂中,身材肥胖的李知府正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之上,满脸享受的品尝着阳宗县刚刚送过来的水果。
他是陕西人氏,常年在延绥任职,这等多汁多水的瓜果在他履职澄江知府之前,还从未见过。
只是还未等师爷迈出后堂,紧闭的房门便被人粗暴的推开,一名差役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哭嚎道:\"大人,大事不好!
土司的狼兵还未兵临城下,作为澄江府最高行政长官的知府便自乱阵脚,准备弃城而逃了?
此举就算能够暂时保全性命,日后被朝廷追究起来,还是难逃一死!
终究是进士出身,哪怕心中肝胆欲裂,但李知府依然大言不惭的为自己\"临阵脱逃\"找了一个冠冕唐皇的理由。
呆滞半晌之后,中年师爷终是反应了过来,一把便抱住了李知府粗短的右腿,欲哭无泪的咆哮道。
这澄江府好歹是依山而建,地势比之那易守难攻的江川县城丝毫不差,而且城中差役和兵丁加起来怎么也能拼凑个千把百人,若是再加上各家府上的护院家丁及青壮,凑出两千人也不在话下。
同心协力之下,如此多的人马足够支撑到官府的援军到来了!
赶在太阳落山之际,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星星燎原一般,迅速传遍了澄江府的大街小巷,也让本就惶恐不安的百姓们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面对着阿迷州土司大兵压境的境况,府衙中的知府老爷竟是携带着自己的小妾仓皇出逃,前往昆明府城避难。
城中守备和知府身旁的师爷经过商议过后,决定疏散城中百姓,有门路前往昆明投亲的,可跟随队伍一并前往;故土难离的,则是要自行选择地方躲避。
消息传开之后,澄江府瞬间沸腾,百姓们群情激奋,如若不是中年师爷和几名守备勉强维持着秩序,恐怕早就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歹人趁机作乱。
但即便如此,澄江府城中几家大户的宅院仍是遭到了洗劫,街道尽头不时便能听见妇人怯懦的央求声以及壮汉志得意满的狞笑声。
夜色降临,澄江府灯火通明,携家出逃的百姓们纷纷跟随官府的车队,前往昆明府城避难;而往日早已陷入沉睡的府城此刻正遍地狼藉,不少\"故土难离\"或者另有所图的壮汉们手持火把,挨家挨户的搜查梭巡。
对于他们而言,土司兵临城下,非但不是一场祸事,反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