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不语许久之后,一向乾纲独断的努尔哈赤终是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角落处的范文程。
此话一出,帐中如冰雪般冷凝的气氛瞬间\"炽热\"起来,各式各样的目光也随之投向宛若透明人,无人敢随意与其搭话的范文程。
按照他们的固有印象,努尔哈赤一向是\"赏罚分明\",范文程此人虽是颇有才干,战略眼光颇为独特,尤其熟知明国内部事宜,为他们大金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在围困海州这件事上,范文程却是犯了致命的错误:这位自诩算无遗珠的汉人只想着堤防广宁方向的援军,却忽略了辽沈方向,继而导致他们大金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虽说将强攻海州无果的责任尽数推到范文程头上有些牵强,但他们大金的规矩就是如此。
出了事,总是要有人负责的。
可是他们瞧大汗这言外之意,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范文程的责任,甚至依旧对其信任有加?
此话一出,帐中的气氛愈发火热,本是对大金现状感到些许悲观的将校们皆是轻轻颔首,就连那作战不利的大贝勒代善和二贝勒阿敏也忍不住紧握双拳,胸口起伏不已。
这汉人,果真一针见血。
诚然,他们大金强攻海州无果,而且还损兵折将数千,但明国官兵的伤亡情况只会更加严重,尤其是那些远道而来的骑兵,伤亡程度怕不是得有三成?
在没有火器火铳的相助下,就这样一支残兵败将,可挡不住他们女真数万大军。
假若不是今日天色已深,兼之明军主力突然来援,惹得在场的将校们皆是无心恋战,随意派遣一支黄旗勇士便可奠定胜局。
微微眯起眼睛,努尔哈赤深邃沙哑的声音不辨喜怒,但其原本佝偻的身躯却是微微挺直,死死盯着身材瘦弱的范文程。
对于自己麾下那些上马为兵,下马为民的八旗勇士们,他实在是再了解不过,无论此前军中出现何等伤亡,但只要能够让其瞧见唾手可得的财富,这些儿郎们便能瞬间恢复斗志,持续作战。
只是这等形势下,他继续纵兵南下,真的能如愿取得想象中的\"战果\"吗?
就当帐中所有人,包括努尔哈赤都以为即将听到肯定答案的时候,范文程却是出其不意的摇了摇头,并且以前所未有的凝重口吻说道:\"据奴才所知,整个辽东拥兵十万有余,其中绝大部分都集中在辽阳诚和沈阳城。
轰!
尽管范文程的声音不算太大,但在帐中将校听来却是犹如惊雷一般,猛然在其心头炸响,让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虽说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但可没有一个蠢人,遑论是这等涉及到战场之事。
依着范文程的推论,这辽东绝大多数的兵力都集中在辽阳城和沈阳城,而那辽南核心的\"凤凰城\"兵力又大多来自辽南四卫,以及胡乱分散的军堡要塞,并未过多的影响辽沈。
如此说来,在辽沈方向,官兵至少还有数万养精蓄锐的虎贲未曾派到这海州城。
而这些人,便成为了眼下的重中之重。
平心而论,换做他是沈阳城中的熊廷弼,面对着大金勇士倾巢而出的情况,也不会选择\"按兵不动\"。
倘若他是熊廷弼,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偏居一隅的海州城,转而派遣大军\"犁庭扫穴\",直扑他们大金的老巢,赫图阿拉。
但很显然,被条条框框所束缚的熊廷弼是不可能眼睁睁望着他们大金围困海州城而见死不救,继而对于收复失地一事,有心无力。
他相信,战场经验丰富的努尔哈赤定然能够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夜长梦多。
他在这辽南腹地已是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沈阳城中的熊蛮子却只是派兵驰援海州,甚至还不惜代价的将麾下最为精锐的铁骑都派了出来,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那熊蛮子,必定另有所图。
他能瞧得出来,眼前的父汗是铁了心要返回赫图阿拉了。
吞咽了一口唾沫之后,努尔哈赤便是毫不犹豫的命令道,但其目光却没有投向近百里外的复州,反倒是盯向辽沈。
那熊蛮子,到底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