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景福宫之后,神情浑噩的李尔瞻好似行尸走肉一般,魂不守舍的在清冷的街道上漫步,其中好几次碰到了当值巡夜的士卒。
不过好在李尔瞻身上的绯色官袍很是抢眼,这些一向是欺软怕硬的士卒们很是恭敬,小心翼翼的躬身行礼之后,便是转身离去,不敢做过多打扰。
忽然一阵风起,李尔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转而恢复了一丝神志,但凄凉的声音中满是嘲讽。
堂堂朝鲜国王,放着大明两百余年的恩情不还,却要主动与女真人结盟,化干戈为玉帛。
李尔瞻越想越是心凉,悲愤的怒吼声也是猛然在黑夜间炸响,惹得远处街道尽头,传来了两三声犬吠。
如此形势之下,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够瞧出来,以大明强盛的国力,坐拥无数能臣良将的大明,早晚能够如那场被载入史册的\"犁庭扫穴\"一般,重新收复辽东,荡平建州女真。
可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为何自家国君就是看不明白呢?
自说自话间,神情恍惚的李尔瞻便是在汉阳城中的街道上漫步了两炷香之久,直至夜间的寒风愈发凛冽刺骨,渐渐冷静下来的李尔瞻方才定下心神,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准备返回自己的府邸。
只是当其目光掠过右侧一座门前仍亮着点点灯火的府邸时,眼神却是一滞,神情转而变得凝重起来,借着头顶朦胧的月色,以及府邸大门前悬挂的灯笼,隐约能够瞧清楚高耸门楣上刻写的\"绫阳\"二字。
意味深长的冷笑了一句之后,心灰意冷的李尔瞻便是撩起宽大的袖袍,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府邸而去,很快表消失在黑暗之中。
忠臣不事二主。
即便李珲鼠目寸光,一门心思想着与女真人议和,他也懒得去做那卖主求荣之事。
及至李尔瞻的背影消失不见,一直躲在门缝处偷瞄的侍卫方才脚步急促的行至府邸深处的官厅中,朝着坐在首位的绫阳君李倧汇报道。
闻言,坐在上首表情紧绷的绫阳君李倧如释重负,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随即便摆了摆手,表情轻松的吩咐道。
刚刚听闻府中侍卫来奏,说是官至礼曹判书的李尔瞻突然出现在他府外,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咕噜。
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绫阳君李倧刚刚才放松片刻的心弦再度紧张起来,清瘦的脸颊上也是涌现出一抹惊恐之色。
几个月前,女真人突然强渡鸭绿江,大举进攻他们朝鲜,而他虽然没有亲临战场,但也从女真人恐怖的推进速度,以及全国各地如雪花般送至汉阳的\"噩耗\"中,见识到了女真人的战斗力。
难道等到来年开春之后,他们朝鲜还要再一次感受被女真人支配的恐惧?
瞧着眼前李倧如临大敌的模样,具宏瞬间便猜出了自己外甥的心中所想,赶忙出言宽慰起来。
在具宏及其余几名官员的安慰下,李倧不安的心情得以短暂缓解,沙哑的声音中转而涌现出一丝不解。
他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宗室罢了,国家大事与他何干。
难不成自己的舅舅,还指望自己能够入宫\"仗义执言\",规劝自己那位刻薄冷血的亲叔叔?
轰!
顷刻间,李倧只觉眼前一黑,随即便是剧烈的晕眩感于脑海深处袭来,呼吸也不可避免的急促起来。
他听到了什么?
自己的舅舅说打算发动政变,并拥戴自己继位?
口干舌燥之下,李倧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能在喉咙深处吐出不知所谓的咕咕声,殷切的眼神则是死死盯着自己的舅舅。
此话一出,本是有些嘈杂的官厅中瞬间安静下来,包括具宏在内的官员们尽皆沉默不语,只是眼神坚毅的盯着坐在上首的李倧。
而此刻,李倧的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大字:拨乱反正!
他要当朝鲜的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