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晴空万里。
正值晌午时分,低垂的穹顶上阳光散漫,本应是秋高气爽的淮安府也难免有些燥热,城外运河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巍峨的府城。
距离运河不过数里的校场中,滚滚扬尘漫天而起,一面面明黄色的日月军旗随风摇曳,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令得路过的百姓行商们脸色苍白,心生敬畏。
校场中央,临时搭建而成的高台之上,身着甲胄的大明天子朱由校负手而立,目光紧紧盯着脚下挥汗如雨的将士们,冷凝的脸庞上涌动着些许肃杀。
见天子的心情尚好,随侍在侧的少监曹化淳赶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回禀道,声音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释然和轻松。
天子运筹帷幄多时,终是有惊无险的解决了隐隐有些拥兵自重的南京将校们,继而免去了朝廷整饬南直隶的后顾之忧。
闻声,朱由校轻轻颔首,并没有过于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之事。
树倒猢狲散。
吞咽了一口唾沫之后,曹化淳又紧接着追问道,神情隐隐显得有些鄙夷。
同为世袭罔替的勋贵,那已是认罪伏法的魏国公徐宏基终究还有些&34;底线&34;,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朝廷命官,更没有授意麾下士卒哗变。
反观那灵璧侯汤国祚,是唯恐天下不乱,心思歹毒。
这南京勋贵们逍遥法外多年,也该自食其恶果了。
默默将朱由校的指示记在心中之后,内监曹化淳便后退两步,将位置让给了漕运总督李养正及欲言又止的武臣杨肇基。
闻听耳畔旁响起的衣袍声,年轻天子却是没有回头,只是淡然的出声询问。
这漕军积弊百余年之久,早已名存实亡,即便是隶属于军中将校麾下的士卒们也常年疏于操练,毫无战力可言。
而这些耀武扬威的士卒们,或许能够凭借着手中的甲胄兵刃恐吓寻常的商贾百姓,却是难以威胁到他麾下的京营将士们。
只要南京大营不乱,这些漕军将校们便只能躲在阴暗角落处上蹿下跳,难以和训练有素的京营士卒们抗衡。
虽说天子行事果断,如狼似虎的京营将士们第一时间控制了盘踞在淮安府周边府县的漕军将校们,但终有些漕军将校提前收到消息,继而逃之夭夭。
不过纵使有些漏网之鱼,但前些时日因为河道淤泥堵塞而导致短暂中断的漕运却是重新恢复了秩序,运河水面上重新涌现了鳞次栉比的漕船。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朱由校转而继续问道:&34;惠安伯已是着手在清江浦设立税卡了?
沉默许久,在漕运总督有些惶然的注视下,年轻天子猛然侧身,清冷的声音中充斥着溢于言表的肃杀。
在过去的两百余年间,这漕运之所以能够渐渐摆脱朝廷的控制,除却中枢自身的原因之外,便是历任漕运总督和漕运将校之间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换。
现如今,于军中父死子继,传承数代不止的将校把总们已是被连根拔起,南直隶&34;拥兵自重&34;的魏国公徐宏基也认罪伏法。
此等局面之下,若是这漕运依旧不能焕发新的生机,那他便要怀疑眼前重臣的能力了。
点头示意眼前的重臣起身,朱由校便重新将目光投向校场中认真操练,但神色依旧显得有些稚嫩的青壮。
原来的漕军们长期疏于操练,且面黄肌瘦,脚步虚浮,莫说与训练有素的京营将士相比,只怕连寻常的卫所官兵都无法比拟。
故此朱由校便决定在淮安府及周边府县重新招募数千儿郎,用以拱卫承担着大明经济命脉的运河,肃清不靖。
虽说这年头卫所官兵们的生活境遇困苦,甚至衍生出了&34;好男不当兵&34;的说法,而淮安府又是出了名的富庶,但因朱由校圣驾亲临,兼之京营的待遇有目共睹,故此当朱由校决定招募新兵的时候,仍是收到了剧烈的反响。
为此,杨肇基不得不一再提高门槛,方才择取了数千身世清白的儿郎,日后交由天子钦点的&34;漕运总兵&34;亲自统率。
轻轻点头表示满意之后,朱由校便扭头看向扬州府的方向,眼神隐隐有些凛冽。
如今魏国公徐宏基伏诛,漕军将校们悉数被缉拿归案,而扬州府那些犹如一盘散沙的盐商们,又能坚持到何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