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密密麻麻如蚁群般匍匐在码头上的&34;流民百姓&34;们固然有心怀不轨之人,但更多的则是真正为生活所困,难以为继的可怜人。
眼前这些漕军的处境,可是比之昔日的京营士卒还要不堪。
闻声,面色发苦的户部尚书毕自严便上前一步,略有些迟疑的拱手道。
近两年,朝廷的财政虽是略有起色,但因为各地战事频发,并未有太多余财,更别提当下漕运诡谲多动,盐政税务毫无起色,去哪里筹措钱粮,为眼前这瞧上去至少也得有数万人的漕军补齐军饷?
须知,这南直隶的赋税可是占据朝廷岁收的一半以上,若是尽数将其用以垫付漕军的军饷以及整饬漕运所用,帝国来年将如何运转?
九边将士的军饷还发不发了,宗室和百官们的俸禄还发不发了,地方上若有天灾人祸,还赈不赈灾了?
这一桩桩,不断在户部尚书毕自严的眼前掠过,也让一向好脾气的他,心中对南直隶的勋贵士绅以及漕军将校们产生了一抹杀机。
若非这些人贪得无厌,眼前的漕军们岂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深知大明财政现况的朱由校并没有为难身旁的户部尚书,而是在少监曹化淳略有些肉疼的表情中吩咐道:&34;漕军所需,可由内帑先行垫付&34;
为了确保此行万无一失,他在出京之前,便授意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提前由内帑中筹措了数十万两白银,并一路运抵淮安府,此时刚好缓解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
食君禄,当为君分忧。
他作为运河上的最高行政长官,最后却是需要天子替他&34;善后&34;,这已然算作是他的严重失职了。
年轻天子的神色依旧淡然,但声音中却是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杀伐之意。
乱世当用重典,漕运积弊两百余年,寻常&34;怀柔&34;的法子已是难以彻底根除旧疾,必须要以雷霆手段解决。
不然即便是惩处了涉事的把总将校,此次关于漕运的整饬,也仅仅是在史书上一笔而过的&34;中兴&34;罢了,仍无法让大明焕然一新。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就连山东总兵杨肇基以及登莱总兵周遇吉都忍不住面露讶色,盯着这位似是&34;碌碌无为&34;的漕运总督。
从永乐二年,朝廷正式设立漕运总兵以来,再到万历年间裁撤,总兵和总督之间的&34;暗流涌动&34;足足持续了二百余年,好不容易才以&34;总督&34;的胜利划上了句号。
可现如今,眼前的李养正却是打算恢复漕运总兵,准备将手中的&34;军权&34;尽数让出,这份魄力倒是常人难以比拟。
既然这些躲在背地里上蹿下跳的漕军将校们已然主动&34;出手&34;,将漕运断绝,那他也不必瞻前顾后了。
只要京营将士坐镇淮安府,那些除了克扣军饷,醉情声色便再无半点本事的漕军将校们便掀不起任何风浪。
话音刚落,山东总兵杨肇基便是单膝跪地,黝黑的脸庞上涌现出一抹激动。
有了天子这句话,他便可放心大胆的对漕军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34;清洗&34;,还不用顾忌其&34;临死反扑&34;。
不待山东总兵杨肇基转身离去,朱由校不容置疑的声音便再度在码头上响起,引得登莱总兵周遇吉也是激动不已。
在决心对漕军将校动手之后,朱由校又将目光投向了随他自京师而来,一路上存在感颇低的&34;操江提督&34;。
闻听天子终于点到自己的名字,惠安伯张庆臻赶忙自人群中而出,并在众人的注视下跪倒在地。
这清江浦本是一处渡口,隶属于淮安府山阳县,距离府城不过数十里远,因其河道纵横交错,故而是各地运船行商的必经之路。
嘉靖年间,因淮河改道,位于交通脉冲的清江浦便瞬间取代了淮安府城的位置,甚至在民间与南京,扬州和苏州并称为&34;漕运四都&34;,富庶之名享誉天下。
除了拥有显赫的交通地位之外,这清江浦最大的特点便是&34;法外之地&34;,周边除了延绵数里不绝的河岸之外,再没有半点&34;阻碍&34;,官府始终难以掌控。
听闻天子竟然将如此显赫的渡口交予自己,惠安伯张庆臻先是一愣,随即便血气上涌,忙不迭的磕头应是。
天子这是打算与漕运背后涉及的诸多利益借机们,彻底撕破脸皮了!
既然已是决心撕破脸皮,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事情做的彻底些。
似是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和不满,两淮盐运使袁世振不敢争辩,只是默默扭头看向扬州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