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花船画舫,早已有了三分醉意的南京勋贵们正搂着怀中酥胸半露的歌姬舞女推杯换盏,而灵璧侯汤国祚却是旁若无人的行至主位,朝着案牍后的魏国公徐宏基举杯示意。
闻言,徐宏基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脸上似乎涌现了些许笑意,但一双饱经沧桑的眸子却是没有泛起点点涟漪,反倒是涌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防备和迟疑。
这灵璧侯的祖上乃是信国公汤和,直至嘉靖年间方才复爵,传承时间远不及自家。
不过正因为与南京士绅们没有太多交集,灵璧侯一脉自复爵开始,便在漕运中担任要职,甚至还曾染指南京守备的位置,影响力实在不容小觑。
瞧了瞧左右四下无人注意,灵璧侯汤国祚便是轻叹了口气,满脸惆怅的低语道。
依着他们的计划,本是打算暗中煽动苏州织工哗变,并通过刺杀织造太监李实,扰乱苏州城中的秩序,扩大城中的骚乱。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经历了万历二十九年那场\"抗税风波\"的苏州织工们非但没有因为李实遇刺身亡而丧失理智,反倒是变得小心谨慎,令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无疾而终。
听了耳畔旁的低语声,魏国公徐宏基也是心有所感的点了点头,稍稍褪去了心中的戒备。
嘶。
尽管魏国公徐宏基袭爵多年,自诩也见惯了大风大浪,甚至敢暗中指使漕运中断,向白莲贼首输送\"军械器具\",但当他亲耳听闻汤国祚的意图之后,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汤国祚这是要将天捅破吗?
淮安城中不仅有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富可敌国的盐商,还有生活困顿萎靡不堪的漕军。
而眼下观瞧汤国祚的言外之意,明显是打算\"故技重施\",煽动淮安城中的漕军哗变?
很快,魏国公徐宏基便像是想到什么似得,有些喜出望外的低吼道。
新建波王承勋担任漕运总兵二十余年,麾下党羽死忠遍布漕军,随意使些手段便可令朝廷焦头烂额。
只可惜这位大权在握的新建伯世代居于淮安府,面对着他们南京勋贵的拉拢也不冷不热,态度实在称不上热衷。
咣当一声,魏国公徐宏基便是推到了身前的桌案,涨红的脸颊上充斥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和不安。
因为动静过大,官厅中正在推杯换盏的勋贵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不解的看向面红耳赤的徐宏基。
没有片刻的犹豫,灵璧侯汤国祚便朝着角落处不知所措的乐手们咆哮道,并将手中酒杯举起,朝着周围的勋贵们示意。
趁着这个功夫,自知失言的魏国公徐宏基也重新落座,转而压低声音,表情狰狞的低吼道:\"怎么回事?
闻言,灵璧侯汤国祚便是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声,但自嘲的语气中却夹杂着一抹鄙夷。
年轻时,这新建伯王承勋可是没少利用手中的权利敛财,肆无忌惮的摄取运河上的生意,就连他们挂靠在他们南京勋贵名下的生意,也不能幸免。
可现如今,这新建伯一句年老体衰,精力不济,便想置身事外,这天下间哪里有这般的好事?
或许是无语至极,魏国公徐宏基竟一时为之语塞,好半晌之后方才不敢置信的低语道。
不说新建伯王承勋近些年贪赃枉法,收回所得,光说其为了搪塞朝廷的检查,在运河上故意捣毁的漕船便多达几十艘。
如此罪行,他身上那个新建伯的爵位,可护不住他。
在魏国公徐宏基面如死灰的注视下,灵璧侯汤国祚一脸淡然的分析着现状,好似在说一桩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失算了!
待到汤国祚将话说完,袭爵多年的徐宏基便忍不住紧握双拳,有些疯癫的看向淮安府所在的方向。
昔日山东白莲贼人徐鸿儒密谋造反,而他迫于和曲阜衍圣公府共同保守的秘密,不得不暗中为徐鸿儒输送军械器具。
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避开了新建伯王承勋,以免闹得天下皆知。
只是如今来看,自己当时的小心谨慎,却是间接成为了令其逍遥法外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