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
入夜之后的秦淮河畔灯红酒绿,无数花船画舫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航行,耳畔旁尽是你侬我侬的江南细语。
身处其中,腰缠万贯的富绅豪商随处可见,甚至不乏在下值之后,特意换上一身便装的有司官员,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画舫顶层的甲板之上,身着朴素的大管家魏和蹑手蹑脚的行至近前,满脸敬畏的朝着不远处微微失神的徐宏基低语道。
闻听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思绪微微有些恍惚的徐宏基缓缓回过了神,并朝着身后的阶梯而去,显得心事忡忡。
而这一幕,也让大管家魏和面露不解之色,心中嘀咕不已。
难道自家公爷今日突然于花船画舫设宴,宴请城中的其余勋贵们还是为了前些时日,白莲贼首徐鸿儒起兵叛乱的那件事?
怀着各种各样的疑问,魏和紧紧跟在魏国公徐宏基的身后,迈入了位于画舫三层,最为奢华的厅堂中。
此时灯火通明的厅堂中已是高朋满座,入目尽是英气逼人的勋贵爵爷,一道道珍馐美味被摆放至众人面前的案牍上。
随着徐宏基的身影出现在厅堂中,各式各样的呼喝声也随之次第响起,一位位家世显赫的勋贵爵爷们纷纷拱手行礼,以示尊敬。
见状,徐宏基也一改之前愁容满面的模样,赶忙拱手还礼,并依次寒暄了几句之后,方才当仁不让的坐于上首。
环顾四周,瞧着默默立于角落处的家丁婢女们,魏国公徐宏基便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
此话一出,画舫上训练有素的下人们纷纷告退,反倒是跟随各位勋贵至此的亲信们面露犹豫之色,不知作何进退。
南京勋贵传承两百余年,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但也不乏心思缜密之人,一瞧上首的魏国公徐宏基面露不满之色,心中便是咯噔一声,随即气急败坏的训斥道:\"尔等聋了不是?
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声不仅瞬间便打破了厅堂中轻松愉悦的气氛,也令满脸淡然的勋贵们面面相觑,随即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将脑海中的些许醉意强行压下。
待到有些嘈杂的厅堂恢复安静之后,魏国公徐宏基便在众多勋贵或愤怒或惊诧的眼神中缓缓说道。
国朝承平多年,在场的勋贵们早已不复其先祖的勇武,甚至忘记了\"如履薄冰\"是何等滋味。
而现在,他是时候要叫醒面前这些沉醉在温柔乡中不能自拔的勋贵们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缓缓起身,惊疑不定的望向上首的魏国公徐宏基,低沉的语气中充满着狐疑。
他叫汤国祚,先祖为东瓯王汤和,此后家族爵位中断百余年之久,直至隆庆年间方才被复爵,封为\"灵璧侯\"。
而他的祖父汤世隆曾在隆庆年间提督漕运,并担任南京守备一职,使灵璧侯府成为南直隶近些年来,仅次于魏国公府的勋爵。
闻听灵璧侯汤国祚的言语,魏国公徐宏基倒也没有动怒,但保养极好的面容上却是充斥着溢于言表的失望之色,并且冷冰冰的低吼道:\"那李养正或许不会为难我等,但两淮盐运使袁世振呢?!
嘶。
待到徐宏基将话说完,偌大的厅堂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对于这位前些年在两淮\"大刀阔斧\"整饬盐政的文官,他们可是早有耳闻,并且与其打了不少交道。
这位出身蕲州的文官在两淮任职不过四年,但其开创的\"纲运法\"却极大程度弥补了各地盐商伪造盐引,逃避税额的乱象,继而影响到了他们这些勋贵的利益。
作为在这南直隶传承了两百余年的勋贵,他们在各地盐场所占的份额,比之那些财大气粗的盐商们丝毫不差。
正因如此,这袁世振方才能够在为朝廷提供了四百余万两的进项之后,依旧落得一个\"贪腐受贿\"的罪名,被迫辞官回乡。
或许是真的不关心朝廷时政,或许是有足够的把握,令那袁世振再一次\"无功而退\",在场勋贵们的表情依旧轻松,甚至还有人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心道这魏国公徐宏基莫不是因为上了年纪,变得瞻前顾后起来?
像是听到了某个天大的笑话,一直强装镇定的徐宏基猛然于桌案后起身,在眼前诸多勋贵惊恐的眼神中低吼道:\"本公收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