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汉阳城中一片漆黑,就连位于国都正中,喧嚣了多时的王宫也陷入了沉睡。
但在头顶皎洁月色的映衬下,仍是能模糊看清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于空旷的街道上涌现,并且目的明确的朝着距离朝鲜王宫不过半炷香脚程的一座府邸而去。
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传承了两百年的朝鲜国都汉阳曾在十余年前的战事中,惨遭日本军队纵火焚烧,导致城中半数以上的恢弘府邸均是沦为了一片废墟。
哪怕如今经过多年的修缮,仍不时能瞧见焚毁过后的断壁残垣以及光秃秃的地面。
相比较之下,倒是靠近朝鲜王宫附近的几条街道陆续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一座座崭新的府邸拔地而起。
凡是能够在此居住者,均是在朝鲜国内身居要职,或者身份尊贵无比,寻常百姓难以接近的显赫人物。
而这些鬼鬼祟祟的人影,便停留在其中一座府邸的门前。
越过鳞次栉比的院落,一名穿着打扮好似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急匆匆瞧向了位于府邸深处的书房,并且声音低沉的朝着案牍后的年轻人汇报道。
自从他的父母先后病故之后,他的亲舅舅具宏便是他在世上最为亲近之人。
生于帝王家,哪里有那么多的亲情?
不一会的功夫,在老管家的亲自率领下,几名全身上下笼罩在黑袍之中的壮汉便迈进了书房,其中为首者便是被年轻人称之为\"舅舅的\"具宏。
不待为首的汉子躬身行礼,坐在案牍后的年轻人便赶忙起身,亲自扶起了自己的舅舅,神情很是关切。
待到具宏起身,随他一同至此的汉子便是毕恭毕敬的朝着眼前身着常服,但举手投足间仍是散发着一股贵气的年轻人行礼。
这绫阳君李倧乃是定远君李琈的长子,昔日宣祖李昖的长孙,身份尊贵无比。
闻言,绫阳君李倧又赶忙拱手还礼,并挥手示意众人自行落座,全然没有半点朝鲜嫡系宗室的架子。
自从他的父亲因受到朝鲜国王李珲猜忌,导致郁郁而终之后,他便为了避嫌和自保,终日待在这冗杂的府邸中,轻易不敢外出。
待到众人悉数落座,老管家又分别送上一杯热茶之后,瞧上去不过二十余岁的李倧方才有些不解的低语道,心情略有些紧张。
即便是自己的亲舅舅,也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身一人前来,何曾像眼下这般\"兴师动众\"?
倘若具宏等人被巡夜的士卒发现,他最好的下场也是被发配至海外孤岛,度过余生。
事关重大,心急如焚的具宏也顾不上向眼前的外甥介绍身旁几名汉子的身份,而是言简意赅的将今日在城中引起轩然大波的\"喜讯\"宣之于口。
近乎于下意识的,绫阳君李倧便是自座位上起身,有些惊喜的看向黄海道的方向。
尽管他被幽禁在这府邸中,但对于前线的战事同样有所耳闻,知晓建奴大军来势汹汹,前后踏平他们朝鲜的多座重镇,导致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更要紧的是,驻扎在各地的兵备使们均是对此采取了\"观望\"的态度,无人愿意领兵退敌。
如今建奴退军,确实是一件值得举国欢庆的喜事。
但很快,李倧就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落寞的感叹道:\"经此一役,国君的位置会愈发不可动摇了\"
但不管怎么说,李珲都是名正言顺的朝鲜国王,且得到过明廷的承认和敕封,国内朝臣就算心有不满,却也无能为力。
尤其是眼下,建奴强攻黄海道无果退军,必然会间接提升国君李珲在国内的声望和权势。
如此一来,那些曾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并且不切实际的念头,也愈发渐行渐远了。
在李倧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具宏缓缓将今日发生于汉王王宫大殿中的对话叙述了一遍,表情很是玩味。
可笑国君李珲自以为大权在握,并且铲除了昔日曾与他角逐王位的\"竞争者\"便可高枕无忧。
但谁又能料到,人心向背之下,就连他的王宫中都出现了\"叛徒\"。
如若仅仅是疏远明廷也就罢了,竟然还准备与劫掠他们朝鲜的女真建奴结成兄弟之国?
堂堂朝鲜国君,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短暂的沉默过后,具宏意味深长的话语便于幽静的书房中悠悠响起,随他一同至此的汉子们也满脸兴奋的点头应是。
对此,李倧也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并在衡量许久之后,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一样,沉闷的点了点头。
有些事,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一切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