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景福宫。
作为历任朝鲜国王的寝宫所在,景福宫自朝鲜太祖李成桂建国以来便是朝鲜的权力中枢,平日里威严肃穆,少有人敢在此地大声喧哗。
但自从前几日,有关于女真建奴兴兵鸭绿江,并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边陲重镇义州的消息传回京都之后,有资格上殿议政的朝臣们便是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此,喧嚣不已。
或许是不满在场的同僚们争论不休,但却始终难以达成一致,只见得一名瞧上去不过五十余岁的朝臣文官突然于队伍中出列,满脸悲戚的哭嚎道。
呼。
像是被狂风掠过,本是有些喧嚣的景福宫瞬间安静下来,气氛犹如冰雪般冷凝,上百道掺杂着各式情绪的目光径自投向跪在大殿中央,不断叩首的文官。
就在殿中朝臣面面相觑,不断吞咽口水的时候,本是有些不厌其烦,在上首王位长吁短叹的朝鲜国王李珲骤然于座位上起身,满脸不可思议的惊呼道。
那平安道的守御使不是说,女真人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万余人吗,怎会如此不堪?
须知,自万历朝鲜之役结束之后,他们朝鲜便耗费重金,在平安道沿线修建关隘堡垒,并将国内精锐边军抽调至平安道轮值,作为戍卫国都汉城的第一道防线。
纵使这些年有些松弛,平安道沿线也应该驻扎着十万边军才是,纵使不敌那传闻中如狼似虎的女真建奴,也不应该败的如此彻底!
见自己的话语终是引起了在场君臣的重视,官至备边司御使的朴自兴将头磕的邦邦响,有些语无伦次的哭嚎道。
自万历末年,女真老酋努尔哈赤于辽镇崛起以来,他们朝鲜便同时面临着来自于明朝和辽镇建奴的\"拉拢\",立场颇有些摇摆不定。
按理来说,他们朝鲜作为大明两百余年的藩属国,且十数年前刚刚在明廷的帮助下\"复国\",理应与明国同仇敌忾,共同讨伐\"乱臣贼子\"女真建奴。
现如今,这建州女真突然越过鸭绿江,兵临黄海道,即便他是光海君李珲亲手提拔的心腹,也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一句\"自取其辱\"。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脑海中的天旋地转,瘫软在王位上的光海君李珲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哆哆嗦嗦的嘟囔道,双眸黯然无光。
怎会如此?
今年早些时候,他还曾在私底下派遣使者,前往赫图阿拉拜会女真大汗努尔哈赤,并受到了女真人的热情款待。
可拢共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女真人便突然翻脸,兴兵鸭绿江,入侵他们朝鲜,全然不顾及昔日的情面。
很快,嘈杂的景福宫中便响起了气急败坏的训斥声,话里话外满是对朝鲜国王李珲的指责和不满。
听闻有人居然敢挑衅自己的威严,本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朝鲜国王李珲顿时来了精神,不顾殿中的一片哗然,便是朝着在殿外等候的侍卫们呼喝道。
见李珲的神情不似玩笑,殿中群臣们顿时跪倒一片,异口同声的朝着状若疯癫的李珲呼喝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这些自欺欺人的戏码。
如若是往常时候,本就因为游离在明国和女真建奴之间,导致在朝野间饱受争议的李珲断然不敢与满朝文武对峙,但今日或许是涉及明国,导致其心神大乱的缘故,李珲竟是不管不顾的咆哮起来,示意蹑手蹑脚行至殿中的侍卫们将刚刚说话的朝臣乱棍打出。
在殿中诸多朝臣牙呲欲裂的注视下,几名满脸苦涩的侍卫将仍在大声呼啸的朝臣小心翼翼的搀出,只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
很快,就在殿中气氛愈发剑拔弩张的时候,一名瞧上去六十余岁,发须皆白的文官缓缓于队伍中出列,朝着上首的李珲建议道。
此话一出,本是嘈杂的景福宫再度鸦雀无声,包括李珲在内的朝臣均是均是神色复杂的盯着这说话的文官。
这李尔瞻可是他在朝中最为倚重的心腹,平日里对他忠心耿耿,即便是在有关于明国的政务和态度上,也从未有过半点异议。
轻叹了一口气,官至礼曹判书,于朝鲜挥斥方遒十数年的李尔瞻便眼神坚毅的拱手道。
沉默良久,李珲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之后,便是转身走下了王位,朝着不远处的偏殿而去。
虽然连自己最为倚重的李尔瞻都背叛了自己,但他心中仍是充斥着不甘和惊怒。
他可是朝鲜的国王,凭什么要对明国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