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钩。
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中,悬挂着通州标志的软轿渐渐走远,逐渐消失于黑暗的街道尽头,而信王府的侧门也缓缓关闭。
静谧无声的黑夜吞噬了无数暗流涌动,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唯有头顶的云层愈发厚重,似有泰山压顶之感。
大门紧闭的信王府中,兢兢业业多时的宫娥内侍早已停止了忙碌,不敢在黑夜里随意走动,发出声响,以免触怒日渐阴沉的信王。
但此刻,在位于王府深处的书房中,信王朱由检却难掩眼眸中的兴奋和狂热,不住的在窗柩旁踱步,盯着头顶被云层所笼罩的皓月一阵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中令人压抑的沉默终是被打破,信王朱由检略显稚嫩的声音也是如鬼魅般悠悠响起。
闻声,身着绯袍的信王府总管太监王承恩心中便是咯噔一声,旋即便有些语无伦次的慌乱道。
自家殿下这是何意?
像是察觉不到王承恩脸上溢于言表的慌乱一般,背负着双手的朱由检缓缓于案牍后落座,意味深长的低语道。
他虽然年纪尚小,但生性敏感多疑,岂能不知晓眼前的大伴乃是自己那位皇兄特意安插到自己身旁的的\"眼线\"?
但正所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遑论是作为\"天子家奴\"的内侍。
如若自己的皇兄安安稳稳待在紫禁城中,他就算心中藏着无数野望,也不敢展露万分。
可如今自己的皇兄御驾亲征,音讯断绝,生死不知,他就不相信眼前同样极具野心的王承恩没有萌生出其他的想法。
毕竟倘若自己如愿位列九五,王承恩也将一步登天!
许是被人戳中了心事,王承恩白皙的脸庞迅速涨红,略微挣扎过后,便是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满脸狂热的呼喝道。
见状,朱由检的嘴角顿时涌现了一抹笑意,似是对自己的\"帝王心术\"和\"御下\"手段颇为满意。
要知晓,他虽是天子幼弟,但终究根基过浅,于宗室和百官心中并无太多的威望可言。
事关皇权,谁人能够保持理智?
这京中的十王府中,可还住着三位正儿八经的\"皇叔\"呢!
此话一出,信王朱由检的瞳孔便是一缩,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呼。
闻听此话,朱由检紧张的内心顿时一松,转而满脸兴奋的斜靠在身后的座位上,胸口起伏不止。
这惠王和桂王作为万历皇帝的亲子,早在万历二十九年的时候便被封王,但是始终未能如愿出京就藩。
时间久了,心中难免产生些许怨气。
咚咚咚的叩首声之后,王承恩又从怀中摸出了一封有些褶皱的书信,毕恭毕敬的将其递给了朱由检:\"殿下,南京魏国公府也有书信送来\"
一目十行的阅读完手中书信之后,本就面色涨红的朱由检愈发亢奋,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面朝着南京所在的方向感慨不已。
手中书信的内容虽是有些隐晦,但仔细阅读下来,却是不难理解这魏国公徐宏基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示好\"之意。
先有文官投诚,再有宗室帮助,如今又得到了南方勋贵的示好,尽管朱由检在努力保持着内心的平静,但仍忍不住紧握双拳,不断挥舞。
这天下英雄当真如过江之鲫,尽在他手中掌握!
国赖长君!
昔日正统皇帝御驾亲征的时候,其长子已然年满三岁,但在群臣的坚持下,孙太后仍是不情不愿的立了景泰皇帝监国辅政。
如今天子音讯全无,其膝下又没有子嗣,这大明朝的监国之位,定然是要落到自家殿下头上的。
至于如今已是有孕在身的中宫皇后,孤掌难鸣之下,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得到提醒的朱由检大喜过望,一改刚刚对王承恩略有不满的态度,神情很是和蔼,并下意识看向窗外。
此时隐匿在黑夜间的紫禁城,不仅是他过去十年间的住所,也极有可能是他未来余生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