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正炽。
漫天黄尘中,出京半月之久的大明天子朱由校终是抵达兖州城外,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远处犹如黑色浊流的流民百姓。
尽管相隔甚远,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及令人作呕的恶臭味仍是清晰可闻,令黄得功等将校都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这阵仗,比之昔日在西南叛军围剿下始终屹立不倒的叙州府城都不遑多让了。
放眼望去,入目尽是被鲜血浸透的土壤以及倒伏的尸首。
许是因为长途跋涉多日,随同朱由校出京的京营将士们此时大多脚步虚浮,呼吸紊乱,就连紧握兵刃的右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兖州府的流民,居然如此之多?!
短暂的错愕过后,一道道略有些急切的呼喝声便于军阵中响起,训练有素的校尉们连忙指挥着如临大敌的将士们于原地安营扎寨。
只片刻的功夫,延绵不绝的营帐便在距离兖州府城约莫十里的空地上拔地而起,明黄色的日月军旗及象征着\"大明天子\"的龙旗更是旌旗猎猎,随风摇曳。
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身子,近些时日在诸多京营将士们中脱颖而出的\"把总\"左良玉忍不住心中疑惑,满脸不解的低语道。
在他看来,眼前的流民虽多,但多是些虚张声势的\"墙头草\"罢了,只需己方随便放上几炮,便可将其吓退。
反观己方兵力本就不足,且孤军深入,若是在\"延误战机\",岂不是会导致自身处境愈发艰难?
时间一长,孰胜孰负可就不好说了。
闻言,正在凝眉观望远处流民的朱由校缓缓收回了目光,但并没有回答左良玉的疑问,而是关心起杨肇基的近况。
此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虽然仍是身着内侍的服饰,但内里却套着一层文山甲,声音也不似往常那般阴柔,反倒是有了一丝金属之音,提及杨肇基的时候,眸子中更是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欣慰。
这杨肇基不愧是军中老将,不仅行动果决,不受那些繁文缛节约束,且对天子忠心耿耿。
昔日听闻天子御驾亲征的时候,这杨肇基便不顾私自\"调兵\"的嫌疑,亲领麾下标营,准备赶往东昌府护驾。
而后因天子改变行程,直奔兖州府而来,已然行至半路上的杨肇基又匆忙弃船而行,不敢有半点耽搁。
反观山东其余各府的兵马,这都多长时间了,仍在互相推诿,迟迟没有个章程。
闻听奉命节制山东兵马的杨肇基最迟五日便可赶来与大军会和,表情冷凝的黄得功脸上先是露出了一抹喜色,随后又郑重其事的请命道。
此役随同天子御驾亲征的京营将士和四卫营将士们虽是有两万五千余人,但兖州府的流民百姓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流民百姓极有可能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丧失理智,沦为那\"白莲贼首\"徐鸿儒手中的棋子。
况且依着此前山东巡抚赵彦的奏报,徐鸿儒麾下光是分别攻伐各个县城的\"精锐\"加起来便足有数万人。
如此悬殊的兵力下,杨肇基麾下的千余名标营亲兵,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出乎在场所有将校的预料,高居于战马之上的天子非但没有露出半点惶恐和不安,神情反倒是有些兴奋。
大明各地卫所军备废弛乃是人尽皆知之事,且此次\"御驾出征\"事发突然,自己本就没有指望过山东各地的勤王兵马。
唏律律!
正当众人沉默不语的时候,战马疾驰的声音便于规模渐成的营地中响起,瞬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言罢,自太祖朱元璋建国以来,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武状元\"王来聘便昂首看向朱由校,心中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此时朝着大军蜂拥而至的流民百姓虽是人多,但多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如若陛下仁善,不肯徒增伤亡,他也可率领京营骑兵,将其驱散。
闻言,黄得功的面色便是一冷,旋即有些紧张的低吼道,在其身旁的卢象升,左良玉等人也是纷纷颔首,等待着天子的决断。
他们一行人虽是出京多日,但从未与中枢和地方上失去通信,但若是在这兖州城被乱军所困,乃至于音讯断绝,这事可就大了。
轻轻摆了摆手,年轻天子脸上的兴奋之色更甚,但清澈的眸子中却充斥着寒冷。
他倒是要瞧瞧,山东这盘乱棋的背后,究竟是谁在以徐鸿儒为\"棋子\"和他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