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敲了敲头顶的日头,估摸着已是巳时,通政司那边已然将邸报交付于提塘官,这位出身山西籍的阁臣便缓缓自太师椅上起身,自顾自的朝着前厅而去。
相比较之下,唯有他韩爌才是真正能够收拾残局,令大明重回巅峰的国之干臣。
呼。
长舒了一口气,韩爌默默停住脚步,眼神不由得看向南方,脸上露出了一抹犹豫之色。
陛下羽翼渐丰,于朝中的威势越来越大,举手投足间所散发的压迫感竟是丝毫不亚于御极四十八年的万历皇帝,政治手段很是成熟。
估摸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前任内阁首辅叶向高入京辅政遥遥无期的情况下,他韩爌方才成为了朝中东林的\"精神领袖\"以及南方富绅豪商在朝中的\"代言人\"。
他的身份过于敏感,许多事都需要假借他人之后,例如眼下正在前院等候的\"钱大人\"。
随着韩爌缓缓迈入正堂,已是在此等候多时的钱谦益赶忙迎了上去,态度很是谦卑。
闻言,瞧上去年纪约莫在四十上下的钱谦益便不假思索的回禀道,神情颇有些兴奋。
他乃是南直隶苏州府常熟县人氏,幼年便就读于\"东林书院\",并于万历三十八年高中\"探花郎\",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之职,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只是命运仿佛对他开了一个玩笑,还未等他在任上\"大施拳脚\",前后不过半年的时间,他便因父亲去世而被迫辞官回乡丁忧守孝,此后十年间一直在家中读书,未曾有机会重新入朝为官。
直至今年春天,在几位同窗袍泽的举荐下,他方才出任浙江乡试考官,却不曾想考场发生舞弊,他也遭受牵连,受到了罚俸的处置。
为了扭曲东林于朝中的颓势,也为了自己日后的仕途,钱谦益毅然决然的辞去了右春坊中允的官职,转而进京活动,希望能在\"座师\"韩爌的帮助下,重新入京为官。
天子终究还是有些天真了,这南直隶作为大明的经济命脉,财政早已自成体系,稍有些风吹草动,便会令中枢震动,其重要性远胜于西南诸省以及重兵云集的辽镇,岂是那般好动的?
复建税课司,这是要断了无数人的财路呐!
莫说当今天子登基不过一年有余,即便武德充沛如昔日的正德皇帝,最后不也拿南方的士绅豪商们毫无办法,甚至还落了个\"落水而亡\"的下场嘛。
南方那些富绅豪商们于当地传承百余年不止,背后的势力根深蒂固,自是不会如宣府镇的那些\"愣头青们\",居然试图蛊惑边镇士卒哗变,继而对抗朝廷。
自古以来,想要令朝廷中枢知难而退的办法数不胜数,何至于如此\"极端\"?
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韩爌突然话锋一转,表情略有些严肃的盯着面前的钱谦益。
不同于以往的俯首听命,钱谦益在稍作犹豫之后,终是有些不解的出声。
这詹事府乃是辅导皇子进学的衙门,于朝中的分量极其有限,仅仅略高于负责外藩邦交事宜的鸿胪寺,几乎没有半点实权。
更何况当今天子今年才刚刚大婚,膝下尚未诞皇子,这詹事府怎么瞧都像是毫无前途可言的清水衙门呐!
轰。
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刚刚还满腔不忿的钱谦益瞬间便明白了韩爌的言外之意,眼眸中也是涌现了一抹骇色。
先帝朱常洛生前共有七子,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只有两个儿子存活至今,其长子便是当今天子朱由校,而幼子便是眼下仍在紫禁城中居住,尚未封王的朱由检。
眼下韩爌令自己前往詹事府任职,极有可能是为了日后\"辅导\"朱由检做准备。
但韩爌此举究竟是未雨绸缪,还是两面下注呢?
钱谦益不敢在细想下去,急匆匆的躬身应是之后,便转身离开了令他有些窒息的韩府正堂。
对此,默默立于原地的韩爌并没有理会,只是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喃道:\"陛下,东林党可没有您想象的那般简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