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一轮皎洁的皓月悬挂于低垂的穹顶之上,雾蒙蒙的月光挥洒在此间天地的每一寸角落。
尽管夜色已深,但人头攒动的永宁营地中仍是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呼喝声,甚至还有人弯着腰,不断穿梭于各个营帐之间,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而远处城池中不时传来的些许欢呼声更是加剧了永宁狼兵心中的惊惶,为空气中平添了一分窒息。
为了能够一蹴而就的拿下成都府,他们永宁奢氏今日可谓是精锐齐出,损伤不计其数。
只可惜,看似一片大好的局势,随着突然赶到战场的白杆军顿时化为了泡影。
那石柱宣慰使秦良玉可是威震整个西南的大人物,名望比之自家的\"梁王\"还要煊赫三分,其麾下的白杆军更是悍勇无比。
这成都府本就高不可攀,如今又有强敌环伺在侧,他们永宁奢氏还能如愿以偿的入主成都府吗?
想到这里,这些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永宁狼兵们便不由得面面相觑,随即将迷茫的眼神投向了身后灯火通明的王帐。
如若成都府强攻无果,他们永宁奢氏又该何去何从呢?
推开紧闭的帘门,大步迈入帐中,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面沉似水,坐在虎皮长椅上的梁王奢崇明。
在其下首左右两侧,则分别是大将罗乾象,驸马樊龙以及其余夷人军将,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帐中气氛很是凝重。
毕竟自己距离率兵攻城成都府,真的只差一步之遥!
樊龙作为永宁奢氏族中最为骁勇善战的军将之一,身旁自是聚拢了一批附庸,此时皆是争先恐后的出声,令上首的奢崇明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阴冷的眸子中涌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阴霾。
这个樊龙,倒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中了。
终究是积压多年,饶是听出了奢崇明话语中的退缩和不满,但樊龙也不敢继续顶撞,只得不甘的将头颅低下,眸子中闪烁着浓浓的愤恨。
此话一出,帐中冰冷的气氛终是有所缓解,不少身材魁梧的夷人军将皆是轻轻颔首,而坐在营帐深处的梁王奢崇明也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扭头看向窗外。
今日他在军中瞧得清楚,那远道而来的秦良玉麾下满打满算不过数千人,且脚步颇为虚浮,一瞧便是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所致。
哗!
顷刻间,人满为患的营帐中好似狂风掠过,诸多身材魁梧的军将们皆是惊骇莫名,就连上首的奢崇明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皮直跳。
樊龙此话倒是不假。
距离他们永宁奢氏于泸州起兵已是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相信朝廷中枢乃至于西南各省早已收到了消息。
就算距离最近的贵州官兵碍于盘踞在鸭池河畔的水西安氏不敢轻举妄动,但同样与四川接壤的云南官兵呢?
那黔国公沐氏可是代表着大明天子坐镇云南两百余年,于当地军民百姓乃至于土司心中享有莫大的威望。
除此之外,历任黔国公还佩戴征南将军印,无需得到云南巡抚同意,便可直接调兵平叛。
以沐家人对大明朝廷的忠心程度,除非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则必然不会无动于衷,漠视他们永宁奢氏肆虐川中。
更重要的是,依着明廷内部传回的消息,早在五月初的时候,明廷小皇帝便以护送老将童仲揆归川为由,命令数千白杆军会同京营将士一并南下。
如若他们永宁奢氏无法在短时间内打破僵局,待到朝廷援军赶到,等待他们的,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川中的形势愈发扑朔迷离,他们永宁奢氏必须尽快拿下交通枢纽叙州府,如此才能令水西安氏遥相呼应,乃至于令从旁虎视眈眈的乌撒知府安效良亲自下场。
稀稀落落的呼喝过后,心思各异的军将们便是各自离席,三三两两的朝着外间而去,仅留下梁王奢崇明于原地发呆。
这都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自己的寅儿为何迟迟未能拿下叙州城?这叙州城的得失可是关系到他们永宁奢氏的根本啊。
尽管七旬下旬的成都正是燥热的时候,但奢崇明仍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于心底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