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炷香过后,朱由校不辨喜怒的声音于洪承畴的耳畔旁响起,将其飘至三千里外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见案牍后的天子神情和蔼,欲言又止的洪承畴斟酌再三之后,终是拱手回禀道:\"敢叫陛下知晓,土司畏威而不怀德。
此话一出,乾清宫暖阁内的气氛便是一冷,不少内侍的脸上都是露出了惊骇之色。
依着这位洪大人的说法,主动请缨率兵援辽的\"永宁宣抚使\"乃是一名心怀不轨的反贼?
既然眼前这洪承畴也能够意识到这些于当地犹如\"土皇帝\"的蛮夷土司们并非诚心援辽,那他便可彻底放下心来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的洪承畴终于意识到天子为何无故将其发配至数千里之外的西南,担任一名在外人看来仕途黯淡的浊官,原来其中还藏着此等深意。
尽管知晓这一去祸福难料,但洪承畴仍是没有半点迟疑,反倒是满脸激动,恨不得即刻走马上任。
自进士及第以来,他实在是看腻了那些冰冷的卷宗,也受够了官场上的人情冷暖。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如今天子对他委以重任,他势必要尽心尽力,以报天子的知遇之恩。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令正在闭目养神的朱由校缓缓睁开了眼睛,不置可否的朝着来人问道。
外间朝野议论纷纷,但天子却早已将目光投向三千里外的西南大地,并且提前开始了布局。
蓟镇总督文球的奏本不仅是令首辅方从哲始料未及,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直至亲身体验之后,朱由校方才意识到,这群自诩为正人君子的\"东林党\"官员究竟有多好斗。
他虽然同样不清楚孙承宗私下里去面见方从哲的用意所在,但结合他近些时日对孙承宗的了解,以及近几次在乾清宫暖阁奏对中,孙承宗颇有些\"想当然\"的言论,朱由校也能大概揣测出这位先生的动机。
若是他所料不差,对于党争深恶痛绝的孙承宗主动去见方从哲,估计是劝其\"抗争到底\",以免好不容易才逐渐清明的朝局再度被东林党祸害的乌烟瘴气。
蓟镇总督文球虽然在万历二十三年才刚刚出仕,\"资历\"算不上深厚,但如今已是年过八旬,算是典型的\"大器晚成\"。
萨尔浒之战过后,朝中大臣廷议,声称必须以重臣坐镇京师门户,故而这重任便落到了常年在边陲任职的文球身上。
按照规矩,似蓟镇总督这等封疆大吏,一旦出现空缺,必需要通过\"廷议\"决定。
但眼下首辅方从哲正饱受争议,东林党士气如虹,如若天子在此时召开廷议,商议蓟镇总督的人选,势必会令东林党杀红眼,力求重新在边镇拥有\"得力干将\"。
届时,本就饱受争议的内阁首辅处境便会愈发艰难。
难不成天子真的是对首辅有所不满,这才想要赶尽杀绝?
闻声,老太监王安再不敢耽搁,赶忙疾步朝着外间而去,而面色如常的天子仍是在紧紧盯着窗外。
所谓党争,自古有之。
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万历年间开始,却是渐渐失去其本应存在的意义。
近些天,东林党率先向内阁首辅方从哲发难,并且谋求蓟镇总督一职;那么为了维系自身的威严,首辅方从哲无论对蓟镇总督这个位置有无兴趣,都不会令其落入东林党的手中。
现如今,辽东局势剑拔弩张,西南土司蠢蠢欲动,小冰河又即将登上历史舞台,朱由校实在没有时间欣赏朝野间的诸公们轮番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