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不敢相信上一秒还气势熏天的降军们突然无功而退,及至沈阳城外象征着女真大汗的黑色大纛缓缓开始移动,人潮涌动的沈阳城头方才爆发了冲天的欢呼声。
不少初次见识此等阵仗的士卒们纷纷瘫软在阴冷的城砖上,大口的呼吸着充斥着浓郁血腥味的空气,借此恢复早已挥霍一空的体力,眉眼间满是劫后余生的惊喜,而总兵贺世贤更是兴奋的挥舞双拳,借此抒发着心中的万千情绪。
在昔日的萨尔浒之战中,他作为辽东副总兵,于南路军主帅李如柏麾下听命。
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南路军并未与建州女真正面交锋,甚至还因为军心涣散,导致在撤退路上发生踩踏事件,将士伤亡数百。
正当他以为此生都难以摆脱此等骂名的时候,经略熊廷弼却是被临危受命,并不计前嫌的对他委以重任。
正因如此,他方才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屡次主动请缨,希望能够证明自己。
今日一战,虽说参战主力皆是些数典忘祖的汉奸,建奴女真始终于后方压阵,并未亲临战场,但他压抑许久的愤懑仍是得以发泄一空。
他等待这个机会,实在是太久了;外界的纷纷扰扰,着实让他心力憔悴。
食君禄,当为君分忧。
武将者,当以马上觅封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作为毕生荣耀,并非所有人都是似李永芳那等贪生怕死的懦弱之辈!
虽然今日仅仅是打退了建奴的一次攻城,左右不了辽东战局,但对于沈阳城中人心惶惶的军民百姓而言,却是意义非凡。
尤其是城头上这些精疲力尽的将士们。
曾几何时,除却少数精锐之外,绝大多数疏于操练的辽镇将士们对于骁勇善战的建州女真皆是\"望风而溃\"。
对此,包括熊廷弼在内的一众辽东文武官员皆是嗤之以鼻,但苦于手中权柄及来自于朝廷的\"支援\"有限,始终没有办法扭转此等局面。
不过事实胜于雄辩。
今日兵临沈阳城外的女真建奴们何止数万,还不是畏惧于城头的炮火,不敢轻易下场,只让数典忘祖的降军们白白送死?
假以时日,待到建奴军中的降军们伤亡殆尽,倒是要瞧瞧努尔哈赤舍不舍得令其视若珍宝的女真建奴攻城。
只是一声令下,驻扎在宁远卫及锦州卫,硕果仅存的\"辽东铁骑\"便是纷纷响应,被李如柏编入南路大军。
对此,驻扎在广宁城中的将门世家虽是心有不甘,却也只得俯首听命,于李如柏麾下听命。
也正因为有着这层渊源,心高气傲的贺世贤方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吃穿用度皆是由将门世家供应,几乎沦为其\"家丁\"的精锐骑兵。
对于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卒,即便骄傲如他,也要承认这些老卒确实比沈阳城中的新兵蛋子们胜过无数倍,即便比之女真骑兵,也是不遑多让。
听得此话,辽东经略熊廷弼心中便是一动,不由自主回想起昔日与紫禁城暖阁,跟天子的那场奏对。
虽然天子并没有过于明显的展露态度,但他仍是敏锐察觉到天子对于广宁城中将门世家所流露出来的不满。
更重要的是,天子对于他请饷操练骑兵一事鼎力支持,甚至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专门于内廷拨发钱粮。
只要后方中枢稳定,熊廷弼心中有足够的把握,不出数年,他便能以城中士卒为班底,训练出一支丝毫不亚于昔日\"辽东铁骑\"的精锐骑兵。
甚至就连广宁城中的将门世家,在巡抚薛国用的谋划之下,也早晚向朝廷投诚,不复昔日的嚣张气焰及超然地位。
虽说沈阳城外阵亡的叛军多是些数典忘祖的汉奸,几乎没有真鞑子,但收割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军功。
更重要的是,城外先前挖好的沟壑需要重新清理一番,城门附近堆砌的碎石夯土也需要将其捣毁,以免被女真人白白占了便宜。
以熊廷弼对于建州女真的了解,掌握主动权的努尔哈赤极有可能于明日卷土重来。
今日建奴大军虽是无功而退,但萦绕在沈阳城上方的乌云并未散去,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态势。
毕竟刚刚那群降军悍不畏死的模样,便足以从侧面印证出女真老酋努尔哈赤对于沈阳城势在必得的决心。
为此,他们必须做好妥善的安排,这场围绕沈阳城展开的战事,才刚刚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