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延安府。
卯时三刻,一抹晨曦于远处的天际线上缓缓升起,驱散了万籁俱寂的黑夜。
随着城门附近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于城墙脚下瑟瑟发抖了一夜的流民百姓们互相搀扶着起身,有些僵硬的活动着早已麻木的四肢。
尽管年关将至,但在这群衣衫褴褛的流民百姓脸上却是瞧不出丝毫喜悦,其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继而导致面黄肌瘦的脸颊上充斥着令人心悸的麻木,眉眼间没有半点感情波动。
好半晌,有几名饥肠辘辘的流民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行至一处破烂草席,声音虚弱的呼唤着自己的同伴。
约莫从十余年前开始,这陕西大地便是天灾不断,导致粮价日益飙升,但官府那些视财如命的官吏们却是对此不闻不问,甚至还利用职权的便利,屡次贪墨朝廷的赈灾款。
久而久之,无力承担赋税的百姓们在走投无路之下,被迫背井离乡,沦为流民百姓,艰难度日。
而这延安府,因为过去十余年连年遭灾的原因,境内百姓民生最是艰难,几乎每年冬天都有一批人被活活冻死在府城脚下。
也许是为了编撰政绩,亦或者为了哄骗朝廷的\"赈灾粮\",原本对流民百姓不闻不问的\"官老爷们\"终是有了一丝触动,于前两年开始下令于延安府外设厂施粥。
对于此等情况,他们这些背井离乡的流民百姓早已见过无数次。
低头感慨了一番过后,几人便准备朝着远处粥厂而去,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虽是无法果腹,但却是他们能否撑过今日的关键。
至于明日又该如何?则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中,毕竟有太多同伴在深夜入睡之后一觉不醒
片刻之后,一位瞧上去三十余岁,衣衫褴褛的男子微微眯着眼睛,有些痛苦的于地上起身。
在外人看来在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对于这男子来说却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令他枯槁的身躯都是微微颤抖着。
毕竟他们实在是太虚弱了,多余的动作只会平白消耗身体中残存的气力,加速他们的衰亡。
闻声,负责施粥的汉子虽是没有言语,但却朝后方摆了摆手,眼中的鄙夷之色更甚。
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
早在延安府开始设厂施粥,城中的知府老爷便是定下了规矩,青年壮汉每日早晚可分别领到一碗稀粥,老弱及妇孺则可领到半碗。
除此之外,不管编撰出何等令人动容的理由,均是不予理会。
昨日傍晚,他的儿子便因为过于虚弱未能亲自领取半碗稀粥,若是他再不能多筹措些吃食,自己多日未曾进食的儿子根本撑不过今日。
望着眼前的破烂草席,早已哭干了泪水的\"老三\"干嚎一声,不知所措的瘫软在地。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风起,破烂草席也被吹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草席下孩童毫无血色的面容。
近乎于下意识的,老三便打算为自己的儿子重新裹紧草席,但当其枯瘦手指无意间掠过孩童鼻尖的时候,手臂却是为之一僵。
寒风虽是刺骨,但了无牵挂的老三却是顺利进入了梦乡,嘴角处也出现了一抹压抑不住的笑容。
在梦里,他不再是有姓无名,幼年时期还能靠着自己父亲微薄的俸禄度日,长大之后便只能靠着乞讨为生的流民百姓。
在梦里,他再也不用为了一口清汤寡水的\"稀粥\"对人卑躬屈膝,也不用忍冻挨饿。
在梦里,他姓朱,也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不叫朱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