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八。
虽说早在几个月前,万历皇帝尚且在世的时候,朝廷为缓解辽镇焦灼的局势,便不止一次的下令征调各地边军入京,但近些时日京师的市井间却莫名其妙出现了不少匪夷所思的\"谣言\"。
尽管这些谣言听上去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勉强也能说得过去,但其发酵的速度却是异常迅速,不仅民间百姓议论纷纷,就连在朝的官员都是面带忧色,甚至还有御史言官为此专门上书。
不过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自幼养育深宫中的年轻天子并没有因为地方上的\"风吹草动\"便自乱阵脚,仍是每日向兵部过问整饬京营的进展。
迫于天子及兵部尚书黄嘉善等人施加的压力,在京勋贵虽是不满,却也只得不情不愿的配合兵部吏员,核查兵册,逐一点验。
如今,距离天子昔日在观武台向京师勋贵许诺的期限,只剩下三日。
乾清宫暖阁内,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负手而立,默默望着案牍后的天子,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
随着整饬京营的进展愈发深入,京师勋贵于京营的势力也逐渐披露,饶是以骆思恭的见识,都不免有些触目惊心。
放眼整个京营,上至武臣将校,下至寻常校尉,除却极少数的\"乡巴佬\"之外,其余人等均是与京师勋贵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闻声,骆思恭不敢有半点怠慢,赶忙拱手道:\"回禀陛下,抚宁侯朱国弼,恭顺侯吴汝胤近些时日均是闭门不出,京营有关事务也尽皆交由府中下人处理,并无太多异样\"
未等锦衣卫指挥使将话说完,司礼监掌印愤怒的呼喝声便于暖阁中炸响:\"兵变!他们想兵变!
许是心情过于激动,老太监面色涨红,单薄的身躯也在剧烈颤抖着,呼吸声很是沉重。
京师勋贵好歹是掌权多年,倘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本就怒火中烧的司礼监掌印愈发气愤,而面沉似水的御马监提督也难掩怒色,阴冷的眸子中毫无感情。
看来抚宁侯等人也知晓仅凭其一己之力,难以掀起太大的风浪,亦或者事后不好收场,故而妄图用此等谣言拉拢其余勋贵。
不过这也从侧面佐证了抚宁侯等人确实不打算\"善罢甘休\"。
终究是世袭罔替的勋贵,仅凭现有的证据,纵使朱由校贵为大明天子,也不好轻举妄动。
及至退出乾清宫暖阁之后,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额头上竟是隐隐渗出了些许冷汗。
就在刚刚,他竟是从朱由校身上体会到了,昔日万历皇帝都不曾拥有的威势。
不知过了多久,朱由校清冷的声音终是于暖阁内响起,其明亮的眸子猛然看向身旁的御马监提督:\"若是勋贵犯上作乱,大伴可有信心将其拿下!
从始至终,志在收回京营军权的朱由校都没打算与京师勋贵\"握手言和\",而他之所以一直坐视勋贵在暗中上蹿下跳而无动于衷也是为了以雷霆手段,直接解决后顾之忧。
实话实说,如若仅凭东厂番子亦或者锦衣卫缇骑,对付勋贵府中那些逞凶斗狠的亲兵自然是没有太多胜算。
但在天子继位以来,曾经军备废弛的腾骧四卫已是今非昔比,军中士卒非但兵刃甲胄齐全,且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整饬,原本青涩的士卒们也具备了一定的军事素养。
虽说距离辽镇精锐仍是相差甚远,但凭借着人数的优势,又占着\"大义\"的名分,扑杀京师勋贵府上的数百亲兵当是问题不大。
更何况,除却抚宁侯朱国弼,恭顺侯吴汝胤,乃至于成国公朱纯臣等少数几名心怀不轨的勋贵外,其余人等最多也就是私底下发发牢骚,并无太多过激的行为,料想也不会\"助纣为虐\"。
自成祖迁都以来,这皇城的戍卫便由锦衣卫缇骑及\"腾骧四卫\"拱卫,至于听上去威风凛凛的\"大汉将军\"们则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实在指望不上。
京师勋贵传承两百余年不止,谁也不知晓他们还准备了哪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可事到临头,也不允朱由校退缩,毕竟如今的大明已是病入膏肓,他必须尽快掌握军权,树立朝廷威信。
否则一旦辽镇战事不利,亦或者西南乱局呈现,他再想撼动这些桀骜不驯的勋贵,便是难上加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