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已是快到了下值的时候,夕阳的余辉挥洒而下,映射在京畿之地的每一寸角落,不少官员都在寒暄道别,眉眼间颇为无奈。
因为先帝驾崩不久,各个署衙的官员们倒是不好饮酒作乐,以免被朝中风闻奏事的言官弹劾。
倒是没有官身的吏员们不用受这官场上的规矩束缚,不少人都在心底暗暗琢磨,待会下值之后,究竟是去喝两杯小酒,还是照顾一下\"老相好\"的生意,心情很是迫切。
但此刻,位于紫禁城东华门后的文渊阁内,气氛却是颇为凝重,两位身着绯袍的阁臣相对而坐,迟迟不发一语,于角落处伺候的宫娥内侍也是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沉默半晌,性格相对急躁的东阁大学士韩爌终是忍不住出声说道:\"季晦兄,天子在宫中胡闹些也就罢了,但九边重镇乃是我大明之根本,不容松懈呐。
宫中几日前便传来消息,先帝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并没有按照惯例回乡终老,而是更进一步,升任司礼监掌印,继续留在天子身旁伺候。
至于天子在浅邸时的随侍宦官则是被天子赐名为\"魏忠贤\",升任御马监掌印,提督宫中禁军。
更要紧的是,新任的御马监掌印魏忠贤在略微熟悉了几天过后,便是马不停蹄的去了豹房,昔日武宗皇帝纵情声色之场所。
天子这是想要重掌兵权呐。
生性谨慎的刘一璟终究没有将矛头直接对准宫中的李选侍及昔日执掌六宫的郑贵妃,而是用\"宵小\"模糊了对象。
自土木堡之战过后,如日中天的五军都督府便是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大明军权也被收归兵部。
这是宫中刚刚送回来的奏本,天子驳回了辽东巡抚周永春上书请求回乡葬亲守孝的折子。
事实上,萨尔浒之战才刚刚结束不久,周永春便是收到了其母病故的消息,并为此上书朝廷,请求回乡守孝,但被万历皇帝亲自下旨\"夺情\",并好言宽慰。
闻声,始终不辨喜怒的刘一璟也是轻叹了一口气,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涌现了些许悔色。
他们本以为,新帝继位不久,面对着朝中御史言官如雪花般的奏本,定会焦头烂额。
再加上周永春本人也主动上书请求回乡守孝,从未见识过此等阵仗的天子定会顺水推舟的同意。
他们甚至连继任的人选都已是提前选好,准备在周永春辞官之后,将右佥都御史袁应泰推上辽东巡抚的位置。
究其根本,倒也有理可循。
毕竟万历皇帝,泰昌皇帝均是先后下旨夺情,闻言宽慰周永春,当今天子又怎么可能反其道而行之。
他们二人虽然同为东林骨干,但刘一璟无论是年纪或资历都在其上,故此刘一璟还是毫无争议的\"次辅\"。
其中不乏诸如前任内阁首辅叶向高这等东林大佬。
虽然他们东林官员终日自诩为君子,但人活在世,岂能没有私心。
那叶向高早在万历三十五年便被擢升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更在一年后成为首辅,独相七年。
以叶向高的身份,若是被天子起复回京,他们二人又该如何自处?
如今的内阁首辅方从哲独相七年,任内导致辽东重镇失陷,女真坐大,实在愧对天子的信任。
更别提先帝继位不足月余便撒手人寰,方从哲同样是难辞其咎,毕竟作为内阁首辅,不能劝谏天子,任由谄媚之臣进献\"红丸\",已然算是失职。
如此种种之下,方从哲早已不配继续担任大明朝的首辅,将治理两京十三省的重任扛在肩头上。
彼此对视过后,刘一璟及韩爌均是默默点头。
一切皆在不言中。
待到方从哲去职,这内阁首辅的位置便会落到刘一璟的身上,而韩爌也会顺利升任为次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