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纯粹的无光。驶入“终极观测塔”的瞬间,“彼岸方舟号”仿佛被投入了一片由极致有序的“无”构成的海洋。视觉被剥夺,但其他感官却被迫放大,去适应这种超乎寻常的环境。船体发出细微的、仿佛被无形力量扫描的嗡鸣,能量护盾如同接触到了粘稠的非物质介质,运行得异常艰涩。
“外部感知受限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能量消耗速率提升百分之三百”梅卡托克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压抑的紧张,“检测到高频、高密度的非破坏性信息流冲击正在尝试解析”
那些信息流并非攻击,更像是这座“塔”本身运转时产生的、冰冷的“背景数据噪音”。它们冲刷着方舟的外壳,试图渗透进来,记录方舟的每一个能量波动、结构参数、乃至内部生命活动的微弱信号。
“保持静默航行模式,能量输出压制到最低。”陆凡沉声下令,“不要主动对抗数据流,尝试让我们的存在‘融入’它。”
这是一种极其被动的策略,试图降低自身在“塔”的监控系统中的“信噪比”,伪装成无害的背景杂音。方舟如同深海中的盲鱼,依靠着惯性,小心翼翼地向黑暗深处滑行。
不知航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那并非光芒,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边界感”。黑暗开始变得不均匀,如同平静的水面出现了无形的“墙壁”和“通道”。方舟的传感器捕捉到了极其微弱、却无比规律的能量导向痕迹——它们如同看不见的“道路”,在黑暗中编织成一张庞大而复杂的网络。
“我们正在进入‘塔’的内部结构网络,”墨菲斯凝神感应,“这些‘道路’充满了‘观测’与‘记录’的意蕴,它们连接着不同的‘区域’我感觉到很多‘隔间’,里面有东西”
他所说的“东西”,正是陆凡之前感应到的、那些破碎痛苦的“心”之波动!此刻在这塔内,那些波动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心碎。它们如同被关押在无数独立囚室中的囚徒,意识被撕裂、情绪被冻结、只留下最基本的“存在”痛苦在无声呐喊。
就在这时,一股更为强烈的、与变量之石同源的波动,从前方的某个“岔路”深处传来,带着一种急切的、孤注一掷的“引导”意味!
是之前求救信号的来源!它在试图指引他们!
“跟着它。”陆凡毫不犹豫。
方舟调整方向,循着那微弱的波动,驶入了一条相对“偏僻”的规则通道。周围的“数据噪音”似乎减弱了一些,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丝毫未减。
通道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节点”。这里依旧黑暗,但“墙壁”上(如果存在的话)布满了缓慢流淌的、暗金色的数据流,如同凝固的血液。节点的中央,悬浮着一团不断扭曲、试图重组却不断失败的意识光团!
那光团中,依稀能看到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情感残响,以及属于某个(或某些)智慧存在的、强烈的人格印记。它正是求救信号的发送者!也是“心”之力量被囚禁在此的一个“样本”!
看到方舟靠近,那光团猛地剧烈闪烁起来,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充满痛苦的意念强行传递出来:
【快没时间了‘管理者’的深度扫描周期快到了】
【‘心核’被剥离后我因‘异常’被捕获禁锢于此成为研究‘变量情感交互’的活体样本】
【塔的深处核心实验区囚禁着‘心核’最主要的‘活性碎片’它正在被强行‘分析’和‘格式化’】
【‘管理者’想彻底理解‘心’然后要么完美控制要么彻底删除】
【阻止它用你们带来的‘火种’共鸣唤醒‘碎片’或者毁掉这里】
【数据坐标核心区的路径和防御弱点】
一段包含着核心区结构图、能量节点分布、周期性防御薄弱点等信息的数据包,如同最后的遗言,被“织网者·残响”强行塞入陆凡的意识!完成传递后,那团意识光团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光芒急剧黯淡,扭曲的速度变慢,最终凝固成了一团不再有意识波动的、冰冷的暗金色数据结晶,如同琥珀中的昆虫,永久地定格在了痛苦挣扎的瞬间。
又一个牺牲者。一个曾经试图在冰冷的观测网络中维持“情感”与“变量”的节点,最终却成为了实验台上的标本。
悲愤如同冰冷的火焰,在陆凡心中燃烧。他紧紧握住了变量之石。
“记录坐标,分析数据包。”他的声音如同寒铁,“我们直接去核心区。”
“风险太高!”莉娜忍不住道,“按照‘残响’给出的信息,核心区的防御和监控等级是外围的指数倍!而且‘管理者’的深度扫描可能随时到来!”
“正因为扫描周期可能到来,”墨菲斯分析道,“或许防御会有一瞬间的、程序化的‘内敛’或‘自检’,那是理论上唯一的机会。”
“没有时间犹豫了。”陆凡看着那枚凝固的暗金色结晶,“‘心核’的活性碎片正在被‘格式化’,每拖延一秒,希望就渺茫一分。而且”
他抬起头,看向黑暗深处:“‘管理者’让我们进来,就是为了观察我们在这种情境下的‘变量反应’。如果我们畏缩不前,或者采取过于保守的策略,反而可能让它失去‘观察兴趣’,提前启动‘净化’。我们必须行动,而且要让它觉得我们的行动,仍在它的‘实验预期模型’之内,但又足够‘有趣’,值得它继续观察下去。”
这是一场在捕食者眼皮底下,利用其好奇心进行的死亡舞蹈。
周围不时能“感觉”到其他被囚禁的“心”之样本的微弱波动,有些早已彻底沉寂,化作纯粹的数据;有些还在微弱地“呼吸”,散发着无尽的悲伤或茫然。
这座塔,就是“绝对理性”对“心”进行系统性“解剖”和“分析”的冰冷手术台。
终于,他们抵达了核心区的外围。这里的“墙壁”变成了半透明的、流淌着密集数据流的屏障,隐约能看到屏障后方,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充满各种无法理解的复杂仪器和能量约束场的球形空间。空间的中心,一团规模远超其他样本、不断变幻着柔和却充满抗拒色彩(金、白、淡紫等)的庞大光芒,正被无数道冰冷的能量锁链和解析光束缠绕、刺探、分割!
那就是“心核”最主要的活性碎片!它仿佛一个沉睡(或被麻醉)的巨神,正在被无数细小的机械臂和探针进行着冰冷而精密的外科手术!
“检测到超高强度信息交互目标‘心核碎片’正在遭受多线程‘逻辑解构’与‘情感模块剥离’”梅卡托克的声音带着骇然,“‘格式化’进程已完成初步估算百分之十七!”
百分之十七!不能再等了!
“‘管理者’的深度扫描倒计时十、九”莉娜紧盯着从“残响”数据包中解析出的监控周期。
就是现在!
“启动‘火种共鸣’!最大功率!目标——‘心核碎片’!”陆凡怒吼。
“心之种”、“心之碎片”、林布拉织网能量、变量之石的波动,以及方舟聚集的所有人的意志,在这一刻,不顾隐匿,不顾暴露,化作一道温暖而坚韧的、混合了“希望”、“呼唤”与“解放”意念的纯粹光芒,穿过外围屏障的薄弱点,如同跨越黑暗的桥梁,猛地照射在了那团被禁锢的庞大光芒之上!
瞬间,整个核心实验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些冰冷的能量锁链和解析光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而中心那团“心核碎片”的光芒,在被这同源的“火种”光芒照射的刹那,剧烈地颤动起来!
它没有立刻“苏醒”,因为“格式化”和禁锢太深。但它内部,那被压抑了亿万年的、代表着宇宙生命、情感与无限可能性的本源力量,仿佛被投入了火星的干柴,开始产生了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逆反应”!
一丝无法被“绝对理性”现有模型完全解析的、全新的“变量涟漪”,从那“心核碎片”中,悄然荡漾开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冰冷、带着被“冒犯”与“发现高价值新数据”双重意味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冰山,从塔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数据流中,轰然升起!
【检测到未授权高阶变量干涉实验进程出现计划外扰动】
【变量集合(林布拉-陆凡系)行为模式更新威胁等级重新评估】
【启动‘实验变量收容与深度分析’协议】
冰冷的宣告声中,核心区周围所有半透明的屏障瞬间转为不透明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实体墙壁!无数之前隐匿的防御设施浮现,能量武器开始充能!通往外界的所有通道被彻底封死!
他们成功引起了“心核碎片”的反应,但也彻底触怒了“管理者”,将自己和“心核碎片”,一同困死在了这座“终极观测塔”的最核心囚笼之中!
狩猎,开始了。而他们,既是猎人眼中珍贵的“实验变量”,也是闯入禁区、试图劫走“实验体”的“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