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黑色的太岁神旗,在九天罡风中猎猎作响。
旗面之上,古老的星辰图纹明暗不定,流淌着冰冷而肃杀的光。
黑金车驾碾过天界的云海,车轮滚过之处,祥云断流,清气退散。
天庭各处仙府洞天,无数道神念自云深不知处探出,带着惊疑、忌惮,或是纯粹的好奇。
然而,没有任何一道神念,敢于靠近那支沉默行军的大军百里之内。
那股由六十值年太岁构成的军阵内核,散发出的岁月轮转、执掌休咎的威压,足以让任何窥探者的神魂感到针扎般的刺痛。
太岁出巡,万神避让。
……
瑶池。
仙雾氤氲,瑞气蒸腾。
长几上,刚刚摘下的蟠桃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瑶池金母斜倚在云床之上,凤目微垂,面前的云光宝镜中,清淅地映照出太岁府大军开拔的景象。
镜中,那道立于车驾之上的身影,身披玄黑战甲,手持方天画戟。
虽未发一言,那股神挡杀神,佛挡灭佛的气势,已透镜而出。
瑶池金母的指尖,在光滑的镜面上轻轻划过。
凤钗上垂下的九穗流苏,随着动作微微摇晃。
“当年,阐教十二金仙齐出,尚需借来吾的素色云界旗,布下大阵,才堪堪将其镇杀。”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
“如今,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身旁侍立的仙官躬着身子,脸上满是忧虑。
“娘娘,此子凶性太重,今日敢法驾灵山,明日焉知不会……”
瑶池金母摆了摆手,打断了仙官的话。
“天庭,也该热闹热闹了。”
“一潭死水,终归无趣。”
水镜中的画面,随着那支大军的远去,渐渐被云雾屏蔽。
……
灌江口,真君神殿。
哪咤将火尖枪往地上一插,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他一屁股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满脸都是咂舌的惊叹。
“二哥,你说这殷郊,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当年我闹海屠龙,二哥打上天庭,本以为已经够无法无天了。”
他挠了挠头,脸上是少有的服气神色。
“跟他这一比,咱们那点事,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杨戬沉默地擦拭着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刀身映出他冷峻的面容。
并没有说话。
哪咤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今日真是痛快!”
“你看那李靖老儿,在凌霄宝殿上吓得躲柱子后面的怂样,看着就解气!”
“还有黄天化,当年代天伐商时多威风,一口一个为天下苍生,结果呢?啧啧。”
哪咤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二哥,你说,他这次去灵山,是真要拿人,还是做做样子?”
“你觉得,他象是在做样子吗?”
杨戬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擦拭刀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哪咤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看着杨戬。
“二哥,你说……我们当年,真的做对了吗?”
杨戬抬起头,目光穿过神殿的屋顶,望向那片被殷郊搅得天翻地复的苍穹。
许久,方才缓缓开口。
“这天,怕是要变了。”
……
南天门外,一处云海凉亭。
赤脚大仙刚刚从下界云游归来,赤着一双大脚,优哉游哉地摇着蒲扇,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一道祥云落下,太白金星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石桌震得嗡嗡响。
“金星,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在下界多喝了两杯,怎么回来天都快被捅破了?”
“哎——!”
太白金星看到他,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
“大仙,你可算来了!”
“我说金星,你这是怎么了?被哪家的小仙子给拒了?”赤脚大仙嘿嘿一笑。
“大仙,你就莫要取笑老道了。”
太白金星摆了摆手,端起石桌上的仙酿一饮而尽,脸上满是苦涩。
他压低了声音,不住地倒着苦水,将凌霄宝殿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吐了出来。
“你是不知道啊,现在这神仙,难做啊!”
“你说那太岁府君,没理吧,他天规法度,句句在理。”
“可你说他有理吧,他把凌霄宝殿砸了,追着佛门菩萨砍,还把东岳大帝的儿子送进了九幽风眼!”
“老道我这差事,是越来越难做了。”
他指了指东边,又指了指西边。
“这边,阐教一脉,根深蒂固,同气连枝,哪个都得罪不起。”
“那边,佛门新晋了世尊,气运大兴,更是碰都不能碰。”
“中间还夹着截教的财神与雷祖,一个个都憋着火呢。”
太白金星又灌了一口酒,声音压得更低了。
“现在倒好,又出了个太岁府君,简直就是个混不吝的煞星!”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手里攥着天规法度,偏偏陛下还就吃他这一套!”
“你说,这神仙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赤脚大仙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摇着蒲扇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那已经远去的黑色铁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金星啊。”
“或许,这才是陛下想看到的样子。”
太白金星一愣。
“大仙何出此言?”
赤脚大仙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没有再解释,只是重新摇起了蒲扇,目光悠远。
……
太岁府的仪仗,横贯天宇。
浩浩荡荡的军威,自三十三重天一路南下,直入凡尘。
东胜神洲,无数占山为王的妖王精怪,在感受到那股肃杀之气的瞬间,便立刻封锁了洞府,约束手下小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南赡部洲,一些潜修的左道旁门,更是直接遁入地脉深处,生怕被这支杀神大军顺手给清理了。
开玩笑!
看这架势,就是天界某位大人物出巡。
谁敢在这位爷出巡的路上触霉头,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时之间,三界之内,妖风不起,魔焰尽消,竟呈现出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景象。
而那支玄黑色的洪流,穿过部洲,越过汪洋。
终于。
停在了那片佛光普照,梵音禅唱不绝的西牛贺洲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