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韦陀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再无半分温和。
字字句句,都象是裹挟着金刚怒火的雷音,在大殿中轰然炸响。
“殷郊,贫僧敬你为苍生请命,有此公心,实属难得。”
“可你,却在此地妖言惑众,信口雌黄,将我佛门清誉视若无物,肆意沾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狮子怒吼,震慑神魂。
“贫僧为何而来?是为解三界之厄!是为化解那冲天怨气,以免冀州化作鬼蜮,再添杀孽!”
“此乃无量功德,是为三界计,为苍生计!”
“你却将此与个人恩怨、权责划分混为一谈,甚至构陷贫僧,言语恶毒,用心何其险恶!”
韦陀菩萨环视大殿,目光扫过一众仙神,脸上重新浮现出悲天悯人之色。
“贫僧修的是慈悲道,见不得生灵受苦。在贫僧眼中,三万六千条性命的安息,远比任何条条框框更为重要。”
“而你,执年岁君。”
他话锋一转,矛头直指殷郊。
“你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心中所想,却只是党同伐异,泄一己私愤!”
“为达目的,不惜阻挠亡魂超度,任由怨气滋生,你这所谓的公道,未免太过冷血!”
话音未落,韦陀菩萨猛然转向御座,对着昊天上帝深深一拜,声音悲愤。
“启禀大天尊!此人已堕魔道,满心阴暗,不识好歹!”
“贫僧今日,便是不超度那冀州亡魂,也定要与他辩个明白,还我佛门一个清白!”
一番话,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他竟是将殷郊维护天规、恪守法度的行为,曲解为只顾私利,罔顾苍生的自私之举!
“不错!菩萨一片慈悲,岂容这等狂徒污蔑!”
托塔天王李靖立刻高声附和,手托宝塔,神情激动,义正词严。
“殷郊!你屡次三番在殿上咆哮,目无天帝,藐视同僚,如今更是污蔑佛门高人,你究竟意欲何为!”
阐教众仙纷纷响应,一时间,殷郊再次成了众矢之的。
黄天化紧绷的面容也松弛下来,看向韦陀的眼神,充满了赞许。
佛门,果然是最好的盟友。
御座之上,昊天上帝依旧沉默,那模糊的身影之后,仿佛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淡漠而悠远。
就在这股对殷郊口诛笔伐的声浪达到顶点的瞬间。
“咳咳。”
一声轻咳,突兀地从殿外传来。
这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懒洋洋的,却带着一股富贵逼人的奇特韵味,仿佛有无数金珠玉盘在耳边碰撞,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众仙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万宝朝宗袍,面如重枣,神情豪迈的道人,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他手中随意地抛着几枚金光闪闪的铜钱,铜钱翻飞间,竟有财气化龙,瑞气成凤的异象一闪而过。
其腰间,挂着一根玄黑色的铁鞭。
那鞭身古朴无华,却缭绕着一股让金仙都心悸的杀伐之气。
富贵与杀伐,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成一种独特的压迫感。
“参见陛下。”
来人对着御座,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财神,赵公明!
截教外门大弟子,如今执掌人间财运、司掌天下财富的正神!
他的出现,让殿中阐教众仙的脸色,齐齐一变。
尤其是清虚道德真君,更是瞳孔微缩,握着拂尘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
当年封神一战,赵公明手持二十四颗定海神珠,打得阐教十二金仙毫无还手之力,若非燃灯道人与陆压道君联手以阴损之法暗算,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一个真正的煞星!
“公明爱卿,不在财神殿中核算三界财源,来此何事?”
御座之上,天帝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
赵公明呵呵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看起来象个和气生财的富家翁,眼神却精明得吓人。
“回陛下,贫道此来,是为了一桩旧帐。”
他目光一转,象是在打量一件货物的价值,落在了韦陀菩萨的身上,那和善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玩味。
“数年之前,贫道巡查人间香火财源,算算各地的流水进项,恰巧路过冀州。”
“当时,贫道看见一位宝相庄严的菩萨,在城中设下法坛,佛光普照,天花乱坠,排场搞得很大,似乎是在……拓展业务?”
此言一出,韦陀菩萨的脸色,猛然一变。
赵公明却仿佛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只是可惜啊,那冀州百姓,似乎不太开化,守着自家的老传统,对菩萨宣讲的无上妙法,不感兴趣。”
“贫道看得真切,那位菩萨在法坛上坐了三天,一个信徒都没收到,一文香火钱都没入帐,最后气得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赵公明摸了摸自己富态的下巴,一脸惋惜,象是在替一桩亏本生意感到不值。
“贫道当时还想,是哪位菩萨如此想不开,竟敢来我东方道门的地盘抢香火,这市场调研也做得太差了。如今一见,才知是韦陀菩萨当面。”
“失敬,失敬啊。”
轰!
赵公明的这番话,每一个字都象是一记重锤,不带半点烟火气,却将韦陀菩萨那金光灿灿的慈悲假面,锤得支离破碎!
传教失败!
因百姓不信而郁愤离去!
这哪里是悲天悯人,这分明是因传教不成而怀恨在心!
凌霄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黄天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韦陀,又看向赵公明,只觉得神魂都在颤栗。
托塔天王李靖张大了嘴,那句菩萨慈悲还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大半仙神的目光,都聚焦在韦陀菩萨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惊疑、玩味、与毫不掩饰的鄙夷。
“原来如此。”
殷郊的声音,轻得仿佛一声叹息,却让韦陀菩萨神魂剧颤。
他看着那张已经彻底僵住的脸,缓缓开口。
“菩萨。”
“你还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