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的九仙山,此刻剑气森然。
一众广成子的弟子,结成剑阵,一道道目光如同利刃,死死钉在山门前那道黑色的身影上。
黄天化在不在此处,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殷郊来了。
这个名字,是桃源洞一脉数百年来,刻在骨子里的耻辱。
“放肆!”
一名资历最老的道人,气得浑身发抖,手中仙剑嗡鸣作响,剑尖遥指殷郊,厉声喝道。
“殷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九仙山撒野?”
“速速滚下山去,否则今日便教你形神俱灭!”
怒喝声此起彼伏,裹挟着仙家法力,震得山石簌簌作响。
杨任站在车驾旁,神躯紧绷,掌心神力暗涌,已然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殷郊对周遭的杀意与怒骂置若罔闻。
他的身姿笔挺如枪,黑色的常服在山风中翻飞。
殷郊的视线,越过那些叫嚣的剑阵,望向云雾深处那座紧闭的洞府。
然后,对着那个方向,朗声开口。
声音不高,却清淅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弟子殷郊,奉天帝法旨,持太岁神职,前来九仙山公干。”
“若炳灵公在山中,还请现身一见。”
“若不在……”
殷郊的声音顿了顿,语调陡然转冷。
“那便是有人,在防碍天庭公务,意图包庇罪臣!”
“按《天规玉律》,此为大罪!”
此言一出,剑阵的喧嚣为之一滞。
桃源洞深处。
广成子盘坐于云床之上,面庞阴沉,周身清圣的仙光都变得晦暗不定。
洞外那个声音,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孽障,这个叛徒,这个阐教永远的耻辱!
他竟敢来!
他怎么敢的!
封神之后,自己念及最后一丝香火情,并未对他落井下石,已是天大的仁慈。
可这孽徒,竟蹬鼻子上脸,主动找上门来攀咬阐教。
欺人太甚!
实在是欺人太甚!
广成子身前的一只万载温玉打磨的茶盏,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从指间滑落。
杀了他!
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机,在广成子胸中疯狂滋长。
他恨不得立刻冲出洞府,祭起法宝,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孽障,当场打得形神俱灭!
但,理智终究压下了冲动。
时移世易。
对方如今是天庭册封的执年岁君,是太岁部的府君。
自己一旦动手,便坐实了包庇之名,坐实了藐视天庭。
正中那孽徒下怀!
更会遂了凌霄宝殿里那位的心意!
广成子的胸膛剧烈起伏,一口金仙逆血涌上喉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这份憋屈,比当年在两军阵前被一印砸飞,更让他感到耻辱!
山门外,殷郊静静地站着。
他在等。
等广成子的选择。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息,都象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九仙山所有弟子的脸上。
他们的师尊,堂堂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竟被一个叛徒,堵在自家门口,逼得不敢露面。
终于。
一个苍老、威严,却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声音,从桃源洞深处传出,响彻群山。
“天化不在我山中。”
“殷郊,此地不是你的太岁府,更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你回吧。”
殷郊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对着洞府的方向,再次躬身行礼。
“师尊。”
“炳灵公在与不在,并非弟子说了算,也非师尊您说了算。”
“弟子此来,是为公事。若炳灵公不在此处,弟子勘察之后,自会记录在案。”
“若师尊执意阻挠,那便是防碍我太岁府公务。”
“放肆!”
“大胆!”
“你敢威胁师尊!”
一众阐教弟子再也按捺不住,剑气冲霄,杀机迸发。
“嗡——”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桃源洞的石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
一股恐怖到极致的威压,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轰然席卷而出。
整个九仙山的仙云瑞气,在这一瞬间被尽数撕裂。
空间剧烈地扭曲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一道杏黄色的流光撕裂虚空,瞬息而至,悬停在山门上空。
广成子手持雌雄双剑,面色铁青,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机。
“殷郊!”
广成子的声音,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本尊再说最后一次。”
“滚!”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向着殷郊碾压而去。
杨任闷哼一声,神躯剧震,几乎站立不稳。
日夜游神更是神光黯淡,连连后退。
唯有殷郊,立于车前,黑发微扬,身形不动如山。
“师尊息怒。”
殷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弟子今日,是奉公办案。”
“既然师尊不愿配合,那弟子也只能按规矩办事了。”
广成子闻言,脸色瞬间由阴沉转为铁青。
“混帐,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九仙山放肆!”
“是觉得本座的剑,不利否?”
殷郊缓缓抬起头,与那双充满杀意的眸子,在空中对撞。
“弟子不敢。”
殷郊的语调,依旧平静得可怕。
“弟子只是在履行神职。”
“神职?”广成子怒极反笑,周身仙光暴涨,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好一个神职!”
“你这孽障,当年在西岐阵前,用本座赐你的番天印,打伤本座,此为欺师!”
“害死你赤精子师叔,此为灭祖!”
“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也配谈神职二字!”
他一步踏出,整个九仙山都为之震颤。
“今日,你既然自投罗网,本座便清理门户,将你这孽障打得魂飞魄散,以正我阐教门风!”
“本座赐你的翻天印、落魂钟,还不速速还来!”
话音未落,广成子猛然一掐法诀。
嗡——!
殷郊腰间的紫金钟与掌心那枚古朴小印,同时剧烈震颤起来,爆发出璀灿的光华,竟是要脱离殷郊的掌控,向着广成子飞去!
这是他祭炼多年的法宝,即便赐下,也留有后手。
然而,殷郊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就在两件法宝即将离体的瞬间。
“定。”
一个冰冷的字,从殷郊口中吐出。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殷郊为中心,轰然散开。
那即将脱手飞出的番天印与落魂钟,竟是猛地一滞,光芒瞬间暗淡,被死死地禁锢在原地。
广成子脸色一变。
自己留在法宝中的神魂烙印,竟然失效了?
“广成子。”
殷郊缓缓抬起眼,第一次,用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俯瞰的姿态,直呼其名。
“你的法宝?”
殷郊摊开手掌,那枚古朴的番天印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此二物,已是我太岁府之公物,是执年岁君权柄的像征。”
“你一介山野之仙,无天庭官身,竟敢在太岁府君面前,公然抢夺公物。”
殷郊的声音,一字一顿。
“广成子,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