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色已沉了下来,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潮气。
老话讲,黑风白雨。
一阵裹挟着土腥味的黑风呼啸而过,紧接着,豆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不过片刻,便已是瓢泼之势。
“这鬼天气,说下就下!”
关山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忽然开口:“你现在好歹也是一方土地正神,这点雨都管不了?”
“你懂什么!”白妙妙甩了甩湿漉漉的脑袋,水珠溅了关山一身。
“出了万福县地界,权能就十不存一了!再说了,我是土地,不是龙王,管不了下雨!”
关山扯了扯嘴角,“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两人不再贫嘴,在山林里寻觅片刻,总算是在一处山壁下,发现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干燥的山洞。
刚一靠近洞口,关山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火气。
山洞深处,一堆篝火烧得正旺,火光映照出几道人影。
关山带着白妙妙走进去,目光快速扫过洞内几人。
最先入眼的是一个坐在篝火旁,面容憨厚,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
他正用一根木棍拨弄着火堆,一双手上满是老茧和泥土。
他身侧,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看不出型状的布包,神情怯懦,身体微微侧着,象是在躲着什么人。
果不其然,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汉子正嬉皮笑脸地往那年轻女子身边凑。
“嫂子,你瞧你这小脸冻得,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汉子殷勤地递过一个水囊,半边身子都快粘贴去了。
叫阿莲的女子触电般地缩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了。“不用了,墩子,我不渴。”
“哎,客气啥,咱们都是一家人。”那叫方墩的汉子不死心,还想再凑近些,眼珠子却已经不老实地瞟向了另一边。
在稍远的地方,靠着石壁还坐着一个女子。
她身着利落的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身侧放着一柄连鞘长剑。火光跳跃在她清丽的容颜上,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英气。
方墩见在阿莲这里讨不到好,眼珠一转,便换了个目标,搓着手凑到那劲装女子身前。
“这位女侠,看你这气度,定是名门高徒吧?不知师承何派?在下方墩,也粗通几手庄稼把式,说不定还能向女侠讨教一二呢!”
那劲装女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句话也没搭理他。
方墩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讨了个没趣,只能讪讪地缩回了脖子。
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玩意儿,穿身衣服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装什么装……”
就在这时,关山和白妙妙踏入了火光照亮的范围。
“两位是?”为首的中年男子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狐,试探着问道。
“我等是过路的旅人,因天降大雨,想在此借地避雨,并无恶意。”
关山抱了抱拳,态度很是客气。
听到关山的话,为首的中年男人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警剔也消散了不少。
“哦哦,原来是这样。”他露出一丝憨厚的笑容,搓了搓手。
“我们是这附近宝土县的,出来挖点宝土,换几个钱过日子,没想到也碰上这大雨了。”
“宝土县?”关山心中一动,这不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吗?
“是啊,小哥你们也是要去宝土县?”中年男人很健谈,见关山似乎没有恶意,话也多了起来。
“正是,我们打算去宝土县的驿站,坐车去长春府。”关山点头承认。
“哎哟!那可巧了!”中年男人一拍大腿,“我们正好要回县里,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等雨停了,咱们正好可以一道走!这山路不好走,人多也安全些!”
“我叫方垚,这是我儿媳妇阿莲。”方垚介绍道,随即指了指那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脸上有些无奈,“这是我侄子,方墩。”
最后,他才有些敬畏地指向那名女侠客:“这位武生姑娘,也是路上碰到的,要去宝土县,正好跟我们搭个伴。”
那个名叫武生的女子闻言,对着关山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见大家都介绍过,阿莲从身边的行囊里,摸出两个烤得焦黄的炊饼,递了过来。
“小哥,赶了一天路,想必也饿了。不嫌弃的话,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她有些羞涩,不过笑容十分清秀,透着一股庄稼人的质朴。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白妙妙身上,眼中有些好奇和喜爱。
“好漂亮的白狐狸,这是你养的?”
关山接过炊饼,顺手递给白妙妙一个,同时不动声色地给了它一个眼神,示意他装作一只普通动物。
“路上捡的,通人性,就一直跟着了。”
白妙妙立刻心领神会,吐出舌头,歪着脑袋,努力做出一个憨态可掬的表情。
活象个狗。
“噗嗤。”阿莲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连那一直冷着脸的武生,嘴角也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咳。”
关山干咳一声,揉了揉它的脑袋,打圆场道:“这小东西……有点傻,脑子不太好使。”
白妙妙登时大怒,张嘴就要抢关山的炊饼,却被关山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把炊饼塞进了嘴里。
“哈哈哈,这狐狸倒是有趣!”
众人见状,笑声更大。
“啧,一只傻狐狸有什么好看的。”
方墩见一只狐狸就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而自己献了半天殷勤也无人理会自己,心中顿时有些不满。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
“咱们这一路,有嫂子和武生妹子两位美人陪着,本是赏心悦目。”
说着,他斜了关山一眼,又嫌弃地瞥向白妙妙。
“现在倒好,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个穷酸小子,还带着条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土狗,真是晦气!”
话音一落,洞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阿莲脸色微微一白,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布包,往公公方垚身边缩了缩,不敢去看方墩。
那黑衣劲装的武生更是秀眉一蹙,眼中寒芒乍现,冷冷地扫了方墩一眼。
洞内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墩子!你给我闭嘴!”方垚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猛地回头呵斥道。
“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给这位小哥道歉!”
他这侄子,真是半点眼力见都没有,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
方墩被自家大伯一吼,脖子一梗,却终究没敢再开口,只是眼神里的怨毒和嫉妒,却是半分没少。
关山却象是没听见一般,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跟这种货色置气,平白掉了身价。
关山咬了一口炊饼,口感有些粗糙,但麦香味很足。他一边吃,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方大哥,你们这大下雨天的,出来挖什么土啊?土还能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