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形避难所内,死寂被微弱的气息与压抑的啜泣打破。岩图部落的族人们蜷缩在角落,依靠着彼此汲取着微不足道的温暖,孩童的眼眸中倒映着对未知的恐惧。图腾柱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宁采臣盘膝坐在远离人群的一角,双目微阖。体内,太初印记如同一个微型的混沌漩涡,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着周围稀薄却精纯的远古元气,一丝丝滤去那附骨之疽般的怨念,将最为本源的混沌能量反哺自身。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高品质的能量,伤势在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恢复。神魂深处,那缕新生的通明剑意,如同一泓清泉,涤荡着因强行炼化怨念而残留的负面情绪,让他保持着心境的澄澈。
云无心安排好了族人的警戒,缓步走到宁采臣对面坐下,他那冷峻的脸上,此刻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神色。
“宁道友感觉如何?”云无心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目光却锐利地审视着宁采臣周身那几乎微不可察,却又与这片死寂天地格格不入的元气流动。
宁采臣缓缓睁开眼,眸中深邃,不见底:“尚可支撑。多谢云道友方才援手,以及提供这处栖身之所。”
云无心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那些疲惫不堪的岩图族人,最终落回宁采臣身上:“同是天涯沦落人,守望相助是应当的。只是宁道友之前展现的手段,关乎我等能否在此地长久生存,甚至看到一丝离开的曙光。”
他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核心:“我奉剑遗族,并非此界土着。祖上乃是上古时期,‘天罡剑宗’的门人。”
“天罡剑宗?”宁采臣心中微动,这个名字他未曾听闻,但听其名便知是专精剑道的宗门。
云无心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与苦涩,继续说道:“据族中典籍记载,上古末期,天地剧变,有域外大魔入侵,诸界动荡。我天罡剑宗举宗迎战,于星空边荒与魔物血战。一场惊天爆炸后,空间崩碎,我宗山门连同附近疆域被整体剥离,卷入了无尽虚空乱流。最终,这片承载我宗山门的陆地碎片,与这昊天界的残骸碰撞、嵌合,形成了如今我们所处的这片绝地。”
宁采臣静静聆听,心中波澜微起。原来这奉剑遗族,也是浩劫下的牺牲品,其来历竟与这昊天界碎片纠缠在一起。
“初至此地,先祖们亦曾以为寻得新天地,却发现此地被昊天族覆灭时产生的‘万古怨咒’笼罩,元气死寂,更滋生出无数‘念妖’。”云无心的声音带着沉重,“先祖们修为高深者,亦难以长期抵御怨念侵蚀,加之资源匮乏,宗门传承近乎断绝。历经无数代,才勉强适应此地环境,以猎杀念妖,获取其核心偶尔凝结的‘净念晶’来维系修行,抵抗怨念。”
他翻手取出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体,递给宁采臣:“此物便是我族赖以生存之物。内含一丝被念妖初步提纯过的、相对温和的魂力,可助我等稳固心神,延缓被怨念同化。但获取艰难,且效果有限。”
宁采臣接过净念晶,入手微凉。他以神识探入,果然感受到一股精纯却微弱的魂力,其中仍夹杂着一丝难以祛除的怨念杂质,长期使用,隐患不小。他心念微动,尝试引导体内那缕混沌气流,分出一丝,小心翼翼地包裹住这颗净念晶。
云无心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只见那混沌气流如同无形的磨盘,轻轻转动,净念晶内那丝顽固的怨念杂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磨、净化!不过数息之间,那净念晶散发出的光芒变得更加纯粹、柔和,原本那丝令人不适的阴冷感彻底消失,只剩下精纯无比的魂力气息!
“这!”云无心猛地站起身,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狂喜!他身后的几名奉剑族人也感应到了那变得截然不同的纯净魂力波动,纷纷围拢过来,眼神炽热。
净化净念晶,这对他们而言,意味着生存质量的飞跃!意味着族人被怨念侵蚀的速度将大大减缓!意味着更多的族人可以活下来,甚至有机会修炼到更高境界!
“宁道友!”云无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对着宁采臣郑重一礼,“此恩,我奉剑遗族,铭记于心!”
宁采臣将净化后的净念晶递回,平静道:“云道友不必多礼,举手之劳。宁某既暂居于此,自当略尽绵薄之力。” 他展现这一手,既是回报对方的援手之恩,也是一种力量的展示,以便在后续的合作中占据更主动的位置。
云无心接过那枚纯净无比的净念晶,感受着其中毫无杂质的魂力,眼神变幻数次,最终化为一种决然。他看向宁采臣,沉声道:“宁道友坦诚相待,云某亦不敢再有所隐瞒。我族在此地挣扎求存无数年,并非毫无发现。族中圣地,保存着一座自上古遗留下来的残破剑碑,据说是天罡剑宗与昊天界产生交集时所得,其上蕴含着神秘的剑道传承与可能关乎此界本源的秘密。只是万载以来,族中再无一人能引动剑碑异象,参悟其中奥妙。”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宁采臣:“宁道友身负奇功,剑心通明,或可一试!若道友能引动剑碑,或许能从中找到离开此地的线索!”
剑碑?宁采臣心中一动。他新生的通明剑心,以及对太初之道的领悟,或许真能与这上古遗留之物产生共鸣。
“既然如此,宁某愿往一观。”
见宁采臣答应,云无心精神大振,立刻安排。留下部分族人守护岩图部落,他亲自带着宁采臣以及几名族中精锐,穿过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废墟地带,向着奉剑遗族的聚居地而去。
奉剑遗族的聚居地隐藏在一片巨大的、倾斜的金属骨架下方,利用天然的地势和残留的昊天族符文构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条件比宁采臣想象的还要艰苦,族人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却带着剑修特有的坚韧与锐利。
没有过多寒暄,云无心直接带领宁采臣来到了聚居地最深处。那里,一座高约三丈、通体呈现暗沉青铜色的残破石碑,静静矗立。石碑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与裂痕,许多古老的符文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一些残缺的剑形图案,还隐约散发着微弱的锋锐之气。
这便是那座远古剑碑。它寂静无声,仿佛与这片死寂的大地融为一体,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波动。
“就是此处。”云无心语气带着一丝敬畏与期待,“历代先贤皆曾在此悟剑,却无人能真正唤醒它。”
宁采臣点头,缓步上前,在剑碑前三丈处盘膝坐下。他并未急于释放神识或剑意,而是先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将心神沉入体内。
识海中,那缕通明剑意如同水波般荡漾,映照己身。胸口处的太初印记,则如同宇宙初开时的奇点,散发着包容一切的混沌意韵。
他首先引动了通明剑意。一股纯粹、凌厉、一往无前的意志自他体内升起,无声地笼罩向那座残破剑碑。
剑碑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表面那些模糊的剑形图案,有极其微弱的流光一闪而逝,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果然有反应!云无心等人屏住了呼吸。
宁采臣心中了然,仅凭剑意,似乎不足以真正引动这沉寂万古的遗物。他心念再动,小心翼翼地引动太初印记的气息,将那丝混沌、原始、演化万物的道韵,混合着通明剑意,再次探向剑碑。
这一次,异变陡生!
当那蕴含着太初气息的剑意触及剑碑的刹那——
轰!
整座剑碑猛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那暗沉的青铜色瞬间褪去,变得如同琉璃般通透!碑身上,无数原本模糊、残缺的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纷纷亮起,流转不休,勾勒出玄奥莫测的轨迹!那些剑形图案更是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凝练无比的剑意虚影,在碑身周围盘旋、呼啸!
一股苍凉、古老、浩瀚、仿佛能斩断星河、破灭万法的恐怖剑道真意,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骤然苏醒,冲天而起!甚至暂时冲散了周围浓郁的死寂怨念!
整个奉剑遗族聚居地都被惊动了,所有族人无论在做何事,都纷纷停下,震撼地望向圣地方向,一些老人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跪伏在地!
“剑碑剑碑苏醒了!”云无心声音颤抖,几乎难以自持。
而处于这剑意风暴中心的宁采臣,更是感受强烈!他的识海中,仿佛有万千剑道至理在轰鸣,在碰撞!那通明剑意在这股远古剑道真意的洗礼下,如同被千锤百炼,变得更加凝实、纯粹!太初印记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疯狂吸收着剑碑散发出的、精纯无比的远古剑元与法则碎片,同时将其与自身混沌之道相互印证!
就在这共鸣达到顶峰之际,一道模糊的、由纯粹剑意与信息流凝聚而成的虚影,自剑碑核心缓缓浮现。那虚影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一种顶天立地、剑凌九霄的无上威严感。
同时,一道断断续续、却蕴含着无上意志的神念,直接烙印入宁采臣的识海:
“后来者承吾昊天与天罡之缘破界之机在于核心‘镇怨之枢’慎之慎之”
信息至此戛然而止,那剑碑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的残破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宁采臣识海中多出的那道信息,以及体内明显壮大了几分的剑意与混沌气流,却清晰地告诉他,刚才的经历真实不虚!
破界之机,在于核心,镇怨之枢!
宁采臣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旁激动难抑的云无心,沉声道:
“云道友,我想,我们找到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