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卫将军来了!”
梁兰壁呆呆跪坐在榻上,打发时日,这时一名宫女探头唤道。
“哦?”
梁兰壁向外一看,正见梁芬提着个陶罐走来。
“阿父怎么来了?”
梁兰壁连忙起身相迎。
梁芬看着爱女那枯瘦的容颜,面上还有尚未散尽的淤青,不禁心如刀绞。
他最后悔的,便是将爱女嫁予了司马炽,可当时,司马炽只是藩王,谁能想到会当皇帝呢?
‘时也,命也!’
梁芬暗叹了声,便勉强笑道:“为父给你送些鹿羹过来,快趁热吃了罢。”
梁兰壁颇为动容。
宫里用度短缺,她是知道的,而她又不受天子宠爱,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一罐鹿羹对她的吸引力尤为的大。
不过仍是问道:“阿父吃过了么?”
梁芬道:“在家吃了。”
梁兰壁又道:“陛下吃了么?”
“哼!”
梁芬面色阴沉下来,哼了声:“前几日便吃过了。”
三日前,他给天子送了罐鹿肉,其中是有梁兰壁一份的,可昨日他打听到,天子压根就没与梁兰壁分食,只得厚着脸皮,向王玄又讨要了些,但已经是熏肉了,于是做成鹿羹,给女儿送来。
梁兰壁面色一黯,大体上猜出了缘由。
有宫女拿来碗碟,接过梁芬手上的陶罐,倒了满满一碗奉上。
梁兰壁就觉肉香扑鼻,却是莫名的鼻子一酸。
自己贵为皇后,不该过这样的日子啊。
“阿父哪里来的鹿肉?”
梁兰壁问道。
梁芬徐徐道出鹿肉的来历,又把这几天来萧悦造出的声势说了说,末了,便叹了口气道:“可惜萧郎乃越府之人。”
梁兰壁苦笑道:“东海王薨于项城,王妃却留于洛阳,不敢随太尉赴东海,可见已于东海王幕府起了裂痕,现今时势艰难,哪还有什么门户之见?”
梁芬暗道了声可惜。
徜若搁在太平盛世,就自家女儿这见第,必为一辅佐君王的贤内助。
可惜!
这该死的世道。
“快吃罢,吃过随为父去拜见天子!”
梁芬又道。
“恩!”
梁兰壁轻点螓首,捧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把一大碗羹吃的干干净净,肚子里面暧烘烘的,全身说不出的舒服。
回想起来,至少有大半月没吃过肉了吧?
“小女用好了!”
梁兰壁放下碗,接过宫女递来的布巾,擦了擦嘴角,递还回去后,便道:“你们都趁热吃了吧。”
“谢皇后赐食!”
宫女们又惊又喜,屈膝施礼。
梁芬看的心里面直泛酸水,遥想当年太康盛世,满朝公卿何曾想到堂堂皇后宫中人竟会因一碗羹感激泣零?
“阿父,走罢!”
梁兰壁带上些宦人宫女,与梁芬向昭阳殿行去。
青石板的缝隙里,生有一蓬蓬的野草,有些还开着花,沿途草丛中,不时就哧溜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甚至偶尔还有会撕打声传来,就见到草丛中有两条黑影滚作一团,厉声嘶叫。
这哪里是皇宫禁苑?
梁芬麻了!
没一会子,父女俩来到昭阳殿。
此殿是皇帝的寝殿,却见殿中灯火通明。
远远望之,天子高踞龙床,下首有司徒傅只、河南尹刘默、尚书左仆射和郁、尚书右仆射曹馥、尚书闾丘冲、右光禄大夫,司隶校尉刘暾、卫尉卢志、侍中荀菘等官员。
“诸公怎么都来了?“
梁芬压低声音,向一名守在陛下的宦人问道。
那宦人道:“青州苟曦有使前来,欲迎陛下迁都仓垣(今河南开封市西北),如今苟曦正驻军仓垣。
梁芬神色微变,随即道:“速去通报!”
“诺!”
那宦人步上台阶,在外唤道:“陛下,皇后与卫将军来了!”
“进来!”
司马炽唤道。
父女二人进殿,梁兰壁向上屈膝施了一礼,就径直登上台阶,跪坐在天子身侧。
天子厌恶地瞪了一眼。
毫不掩饰!
梁芬差点上头,但还是施了一礼,就于自己的位置就坐。
司马炽道:“卿来的正好,苟道将遗使入都,言说已遗部将刘会率五百锐卒,粮千石不日后前来,欲迎朕往仓垣,卿如何看待?”
梁芬沉吟道:“陛下可愿前往?”
司马炽道:“难得苟道将还对朕怀有赤诚忠心,朕便成全他又如何?”
“陛下不可!”
傅只挥手道:“苟道将乃虎狼之性,先与越合,后受越猜忌,遂反目成仇,如今虽明着奉迎陛下,实则欲暗行曹孟德故事,陛下不可身入虎穴!”
司马炽隐有不豫之色。
说句难听话,以现有的处境,哪怕是让他当汉献帝他也愿意。
更何况大晋朝并没有曹孟德这样的人物。
拿苟曦去比曹孟德,怕是老曹的棺材板都压不住。
甚至他还打算去了仓垣之后,择机夺了苟曦的兵权呢。
闾丘冲也道:“陛下确宜三思,苟道将居心如何,姑且不论,但仓垣距河北仅一步之遥,陛下若去了仓垣,可得安寝否?”
“这……”
司马炽迟疑了。
是的,石勒已经全占河北,河南也受其侵逼,连许昌都丢了。
虽然项城有越贼留下的数万大军,可那些兵多半要回东海,与他毫无关系。
他不敢想象如果石勒来攻,东海会否发兵来援。
说到底,北方的局势太过于险恶。
梁芬从旁道:“陛下,近来坊间有传言,东海王妃欲避往广成泽,臣仔细考虑过,广成泽土地肥沃,汉代便是皇家园林,稍作拾掇,即可安置。
且有广成关之险,陛下不如也暂时避去。”
“哼!”
和郁哼道:“广成泽早已荒废,陛下去那里作甚?苟道将素以能征善战闻名,手下又有数万精兵,奉迎了陛下之后,理当还师青州,何惧勒兵来攻?”
“此言差矣,苟曦兄弟残暴不仁,青州民怨鼎沸,当地士人深恨之,怕是在青州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这不恰好,陛下去了青州,斩去苟曦兄弟头颅,民心必附!”
“想的美,苟曦岂是易与之辈?”
阶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却无人再提广成泽。
梁芬看的直摇头,待哗声渐止,便道:“陛下,不如待太尉回来再作定夺?”
王衍的家人还在洛阳,司马炽不担心王衍一去不归,而且王衍一派名士作风,比越贼好处些。
于是道:“且先探听太尉的行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