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去看那张照片,只能死死盯着床罩上繁复精致的家族纹章刺绣,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更加尖细、扭曲:“德拉科————他是个聪明的孩子,阁下!非常聪明!”
他几乎是本能地为自己辩护,但霍格沃茨”、日记本”、死亡”这些词语在他脑中疯狂碰撞,发出刺耳的轰鸣。
就在这一瞬间,无数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可能性席卷而来:德拉科在走廊里撞到那个怪物;德拉科惊恐绝望的尖叫;德拉科象一件被丢弃的破旧布娃娃,无声无息地倒在城堡冰冷的地面上————
这巨大的后怕几乎将他击垮。
他只能死死咬住那个最初的、现在看来无比脆弱的信念:“他————他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懂得辨别风险————马尔福家的血脉会庇护他————他不会有事————
我,我相信他不会有事!”
最后几个字,几乎变成了绝望的哀鸣。
卢修斯话语中对儿子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其中无意识流露的、将自家血脉与寻常性命截然区分的优越感,在林奇的耳中,显得格外刺耳与荒谬。
绞刑者没有说话,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将相框轻轻放回了原位,银质底座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这声音在卢修斯过度紧张的听觉中被无限放大,如同丧钟敲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冰冷的沉默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
卢修斯屏住呼吸,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裁决。
他只能象一尊石象般僵在床上,等待着绞刑者宣判他的命运,心中充满了绝望的悔恨一不是悔恨自己的行为,而是悔恨为何会被发现,为何会引来这个可怕的煞神。
绞刑者静静地注视着瘫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卢修斯,那金属鸟嘴面具屏蔽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平静到令人室息的声音缓缓流出:“我很满意,卢修斯。你的坦白省去了我不少确认的功夫。而且你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很不错。”
卢修斯紧绷的神经似乎稍稍松弛了一根纤维,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刚刚在他心底萌芽。
也许这一次,自己仍旧能够平安脱身?
然而,下一秒,那空洞的声音继续响起,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内容却急转直下,带着一种冰冷疏离的感觉,仿佛在观察一堆污秽之物:“但你的行为,以及你话语里透露出的————对你所释放危险毫无愧疚的态度,对你儿子之外的生命近乎————轻篾的漠视,让我感到恶心。”
“我见过太多沉溺于黑魔法的灵魂,他们或因力量,或因恐惧,或因纯粹的恶意————但每一次,他们为自己罪行查找的借口,他们视他人为蝼蚁的心态,依然会让我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话音落下的瞬间,绞刑者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随意地、极其轻微地在空中向顺时针方向一拧。
没有念咒,没有光芒,甚至没有剧烈的魔法波动。
但躺在床上,刚刚因那一丝“满意”而略微放松的卢修斯,猛地睁大了眼睛,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框。他的嘴巴张开到一个扭曲的弧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强烈的疼痛将他所有的惨叫都死死堵在了喉咙深处。
只见他的右臂,从肩膀到指尖,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物结构的方式,开始自行剧烈地扭曲、旋转!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的“咔嚓”碎裂声,皮肤和肌肉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拧转,呈现出一种如同浸了油的麻绳般诡异的螺旋纹路,臂骨断裂的尖端甚至刺破了肘部的皮肤,带着血珠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剧烈的、无法言喻的疼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卢修斯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弹动了一下,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但这昏迷短暂的近乎残酷。
几乎就在他意识沉入黑暗的下一秒,更猛烈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硬生生将他从虚无中烫醒过来!
他猛地抽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破裂般的怪响,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孪,汗水与鲜血瞬间浸透了他昂贵的丝绸睡衣。
他的右臂,已经变成了一截型状怪异、软塌塌的“物体”,无力地垂落在床榻之上,只有那钻心刺骨、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在清淅地提醒他,那曾经是他的手臂。
绞刑者依旧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刚才只是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看着在床上痛苦蜷缩、涕泪横流的卢修斯,用那始终如一的平和语气,清淅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用这只手送出了那件物品,所以我只要一只手。”
“好好表现,卢修斯。”
“不要再给我————惩罚你的机会了。”
每一个字都象冰锥,扎进卢修斯混乱而痛苦的意识里。
说罢,绞刑者打了一个响指,卢修斯骼膊上汩汩涌出的血液平息了下来。
卢修斯低下头,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咬破嘴唇,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另一波即将冲口而出的哀嚎。
他颤斗着,用尚存的左手死死按住剧痛的右臂残骸,努力抬起头,想要再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顺从以及乞求。
但床尾那张高背扶手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卢修斯用泪水与汗水模糊的视野徒劳地扫视着空荡荡的房间,想要确认那个恐怖的身影是否真的离去。
卧室里安静得可怕,除了他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身边纳西莎平稳、香甜的睡眠呼吸声。她依旧沉浸在梦乡中,对刚刚发生在咫尺之遥的残酷惩罚毫无所觉。
卢修斯瘫在凌乱的床铺上,剧烈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他这并非噩梦。
他死死盯着那张空椅,又猛地扭头看向轻轻晃动的窗帘一那个人真的走了o
确认安全的刹那,极致的恐惧与劫后馀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抑制不住地开始低声啜泣。在这片属于他自己的、却刚刚被彻底践踏过的领地上,他象一头受伤的野兽,蜷缩着,为自己被摧毁的骄傲和那只被摧残的手臂,发出无声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