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牛慢慢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
在家人疑惑的注视下，他郑重宣布：
“我决定了，我要给人保媒拉线！”
“啥？”
杨秀娟手一抖，刚剥好的鸡蛋掉在炕桌上，咕噜噜滚到地上，沾了一层灰。
这要搁平时，杨秀娟肯定赶紧下地捡起来。
可这会儿桌上其他人都被王铁牛这句话给说懵了，只能由杨秀娟追问：“你刚才说啥玩意儿？”
王铁牛一脸严肃地重复：“我要给人保媒拉线。”
“你扯什么犊子！”
王铁牛话音刚落，王东就怼了一句。
王铁柱在旁边冷笑道：“媒婆子？你见哪个大老爷们儿当媒婆子了？”
“什么媒婆子？”
王铁牛白了王铁柱一眼，“那叫媒人！”
昨晚夜深人静，王铁柱在炕上鼾声如雷，王铁牛却失眠了。
他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一幕，张大娘挎着大红布包袱站在林家门前，亮开嗓子喊：“林哥林嫂，我给你们带客来啦！”
在王铁牛眼里，那时的张大娘，浑身都像在发光！
后来王铁柱进屋传话时，王铁牛扒着窗户往林家屋里瞅过一眼。
当时屋里那么多人，只有张大娘坐在正当中，两边陪着的才是两家的当家人。
那架势，在王铁牛看来，是何等的威风！
在他不读书之后，本来是想去林场工作。
可昨天的张大娘，让他看到了努力的方向。
媒人保媒拉线，靠的不就是一张嘴吗？
要说别的，王铁牛没有。
可要论这个，他王铁牛怕过谁？
睡不着的时候，他连自己以后的外号都想好了。
她叫张大娘，自己就叫金口银舌王铁牛。
王铁牛不是一时冲动，他想把媒人这行当作自己的毕生事业。
“媒什么媒！”
王东瞪了王铁牛一眼，怒道，“大早晨的，你扯什么犊子？”
“就是啊，铁牛。”
杨秀娟皱着眉，先跟小儿子讲道理，“你听说谁家小子干保媒拉线了？你这么整，以后媳妇都找不着！”
“那不能！”
王铁牛信心满满，“划拉个媳妇还不容易？”
“你可别吹了！”
王铁柱斜了他一眼，嗤笑道，“赶紧吃你的饭吧。”
“快吃饭！”
杨秀娟也催促王铁牛，“你一天天的，别净整这些没用的。”
“咋没用呢？”
一听亲娘否定自己的事业，王铁牛据理力争。
他拿起筷子，在饭碗周围比划着：“妈，你就说咱林区，四个家属区，加上六个氓流屯子，一共多少人家？谁家闺女、小子到了岁数能不结婚？结完婚，大的生小的，小的再生，这里头能挣多少钱呐？”
“多少钱，也不是你挣的！”
杨秀娟被王铁牛说笑了，“儿啊，你嘴皮子是利索，可你一个半大孩子，谁能用你啊？”
这话在理。
谁能让个毛头小子给自己保媒？
听杨秀娟这么一说，王东和王铁柱都乐了。
笑的同时，他俩也放心了。
就算王铁牛有这心思，没人用他，他也折腾不起来。
可没想到，王铁牛手往旁边一伸，搭在王铁柱胳膊上，道：“我哥呀！”
“嗯？”
大伙一愣。
只听王铁牛说：“我哥下月跟我嫂子过礼，我给你们当知客！”
王铁牛这话一出，王东、杨秀娟脑海里齐刷刷闪过一幅画面：
在自家院门外，小儿子王铁牛挎着大红布包袱，身旁跟着一众李家人。
紧接着，就看王铁牛一手挎包袱，一手抬起来冲房前喊：“爸！妈！我给你们带客来啦！”
想到这儿，王东、杨秀娟齐齐打了个激灵，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等回过神来，王铁柱已经用胳膊把王铁牛给勒住了。
……
吃饱喝足，林成功准备上班了。
刘淑英说道：“晚上早点回来，咱们一家再摆一桌乐呵乐呵。”
“啊？还有啥事？”
林成功一脸不解。
刘淑英闻言，白了林成功一眼，甩手道：“这不是还有喜事儿吗？”
“喜事儿？”
刘淑英一句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刘淑英看他们一脸懵，解释道：“今天我儿子开证明去，这么大的事儿，还不得庆贺庆贺？”
两家都是正经过日子的人，从两家定亲起，林峰和柳青霞这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昨天过完了礼，今天就该去扯证了。
这年头扯证，跟十几二十年后不一样。
不用跑民政局，到屯部开个证明就行。
开这证明简单，不用照相、交相片。
所以姑娘家脸皮薄，柳青霞都不用去，林峰自己去村部把证明开出来就行。
其实在农村，一男一女是不是两口子，乡里乡亲根本不看证明。
村里人只看这俩人办没办酒席。
办过酒席了，大伙就认他们是一家人。
所以有不少老人，过到八九十岁，都没有结婚证。
但林峰不行，他也算是林场职工，工作中调查婚姻状况时，可能用到结婚证明。
所以刘淑英就催着林峰去屯部办了，顺便也能借由头再办几桌热闹热闹。
这种事只有刘淑英特别重视，其他人，连林兰花都没太当回事。
像她和崔三运也有结婚证明，但林兰花自己都没见过。
“去吧，儿子！”
刘淑英不但重视，还着急。
她催促林峰：“我前天碰见孙队长，都跟他说了。这工夫他肯定在屯部呢，你赶紧去吧。”
老娘发话了，林峰心想那就去吧。
等办完了证明，顺道去老太太家把狗都接回来。
于是林峰穿好棉袄出了家门。
他们出来时，隔壁的王东、王铁柱正好也出门。
但不知为啥，今天王家父子的情绪似乎有点低落。
两家人一起往外走。
而在王家东屋里，王铁牛站在杨秀娟和王小花面前，展示着自己的一身行头：“妈，你看我夹这包，精神不？”
杨秀娟撇撇嘴，起身就往外走。
看亲妈不给面子，王铁牛冲留在屋里的王小花一扬下巴：“老妹儿，哥精神不？”
“嗯！”
王小花也不正面回答，只朝王铁牛点了点头。
王铁牛哈哈一笑，伸手在王小花头上一揉：“还得是我老妹跟我好。”
夸完小丫头，他又补充道：“老妹儿，你就瞅着。等你找婆家的时候，看哥咋给你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