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雪势渐小，小学停了课，但中学照常上课。
这些初中生得自带铁锹去学校扫雪。
不仅如此，教室里取暖用的柴火也得由学生们轮流从家里背去。
今天轮到柳青山带柴火，柳金顺早在一周前就给他捆好了柴火，只等他一会儿背去学校。
李翠云见柳青山还赖着不动，伸手在他腿上拍了两下。
半大小子皮实，这两下跟挠痒痒似的。
李翠云无奈地指着瘫在炕上的儿子数落：”就你这德行，还嚷嚷要考出去？趁早歇着吧！离了我跟你爸，你连饭都吃不上溜儿！”
”吃不上溜儿”是说柳青山将来怕是连饭都吃不踏实。
柳青山听了仍不起来，只小声嘟囔：”妈，我一吃饱就犯困。”
”真是个不争气的！”
李翠云气得直瞪眼，偏偏柳金顺不在家没人帮腔。
这时柳青霞进屋看见弟弟耍赖，李翠云对着女儿抱怨：”你说我咋养了这么个冤家？”
”妈，别跟他生气。”
柳青霞连忙劝慰，”我小弟就这性子，那天林峰不也说了嘛，将来要是实在不行，就给他安排个活儿干”
”我用不着他！”
柳青山倒是挺有骨气，一听这话猛地从炕上坐起来，顺手扯过扔在一旁的书包。
”嗯？”
李翠云看得一愣，没想到林峰的名字这么好使？
她转头问柳青霞：”林峰跟他说啥了？”
”没啥。
柳青霞笑道，”我小弟怕我结婚后挨欺负，说要考出去有出息了当大官，这样有他镇着，林峰就不敢动我。”
”啥？”
李翠云听得云里雾里，”林峰凭啥打我闺女？”
”没有的事。”
柳青霞指着柳青山，”他瞎琢磨的。”
”谁瞎琢磨了？”
柳青山觉得姐姐不识好歹，嚷道。
柳青霞在一旁指着柳青山对母亲说：”妈，你看他一天天不学习，净想这些没用的。”
”可不嘛！”
李翠云撇嘴叹气直摇头，”人家林峰也不是那样人！”
”还说我净想没用的！”
柳青山根本没听李翠云说什么，刚才被柳青霞说得来气，只问他姐：”我就问你，你跟他结婚后，他工资交不交给你？”
”你这话问得就没脑子！”
不等柳青霞回答，李翠云就道：”人家家里老人都还在呢，哪轮得到小辈当家？”
这话在理。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谁当家谁管钱。
况且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婆婆还在，儿媳妇哪能当家？
再说柳青霞这个年纪，能当明白家吗？
”谁没脑子！”
柳青山竟然白了李翠云一眼，”我都打听过了！像林峰家这样的，都是每月开了工资，给男方母亲上交一部分，剩下的归小两口自己花。
说到这儿，他指着柳青霞道：”不算林峰打猎的收入，他每月工资四十多块，交给他妈三十，你俩不还能剩下十几块吗？”
”你是不是闲得慌？”
柳青霞没好气地打断他，”你打听这些干啥？”
”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柳青山嚷嚷道，”你要不是我姐，我才懒得管这破事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柳青霞听得头大，”人家林峰根本不是那样人，我以后跟他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他打我干啥？”
李翠云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心里也有些乱。
虽然她有两个儿子，但大儿子结婚后就搬出去单过了，小两口自己挣钱自己花，李翠云从不过问。
可当妈的哪有不惦记闺女的？
李翠云觉得柳青山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况且站在女人的角度，柳金顺的工资不也都是交给她吗？
”闺女啊！”
李翠云想了想对柳青霞说：”这男人手里还真不能留太多钱。不说别的，有钱了他去打麻将、看牌，那不是败家吗？”
听母亲这么一说，柳青霞眨巴着大眼睛不吭声了！
”姐！”
柳青山一把拉住柳青霞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我跟你说，这两天你见着他得问问。我告诉你，现在你说什么他都能答应你。”
”嗯？”
柳青霞一愣，就听李翠云数落柳青山：”你这孩子从哪儿听来这些歪理？”
”哈哈哈。”
柳青山反而得意地笑了起来。
柳青山那番话，李翠云听着确实在理。
可这样的话，要是从柳青霞大哥大嫂嘴里说出来，她肯定觉得理所当然。
但柳青山这孩子虚岁才十四，谁家半大小子会琢磨这些家长里短？
看着柳青山那副小大人的样儿，李翠云心头火起，抬手就朝他后脑勺给了一巴掌。
柳青山正咧嘴笑呢，被这一巴掌打得往前一栽，笑声戛然而止。
李翠云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冲柳青山喝道：“赶紧收拾书包上学去！再磨蹭，等你爸回来我让他收拾你！”
一听要惊动柳金顺，柳青山顿时慌了神，连忙抓过炕沿边的书包。
“闺女，来。”
李翠云拉着柳青霞出了屋，娘俩走到外屋地，她压低声音教导：“咱家不是那挑三拣四的人家。你嫁过去后，肯定得实心实意跟人家过日子。但你弟刚才那话在理，你瞅咱屯子里，那些老爷们不往家拿钱的，家里头准出幺蛾子。”
“嗯，我记下了。”
柳青霞连连点头，越发觉得母亲说得在理。
“哎哟！”
李翠云猛地一拍大腿，“饭盒忘了！”
她说着快步折回东屋，炕桌上那个敞着盖的铝饭盒里装着米饭和炖白菜土豆，这是给柳青山带的午饭。
冬天教室都生炉子，饭盒往炉盖上一焐就能吃，像柳青山这么大的孩子不怕烫手，学校一般都不让中午回家。
李翠云扯过个三角布兜，利索地把饭盒装好。
柳青霞则趁机到外头上茅房。
说来也巧，柳青霞刚从茅房出来，就看见林峰朝她家这边走来。
林峰也瞧见了柳青霞，老远就抬手招呼，笑着问：“咋穿这么少？也不怕冻着？”
“穿得不少啦。”
柳青霞见到林峰心里欢喜，可想起刚才母亲和弟弟那番话，便想趁机探探他的口风。
两人慢悠悠朝前走，平时约会的那棵大柳树下，积雪堆得比人还高。
这可不是为了堆雪人，而是清雪时集中堆放的结果。
林区就算再过二十年也没有环卫工，家家户户都把院里的雪清到远离院落的空地上，开春雪化时才不会淹了自家院子。
林峰和柳青霞默契地绕到雪堆背面说悄悄话，却没留意柳青山瞧见了他们。
这小子眼睛一亮，连柴火都顾不上背，蹑手蹑脚溜到雪堆另一侧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