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残血未冷,藤蔓还在轻颤,三具哈弗林尸体横陈林地。
齐格缓缓收剑,他轻轻喘了一口气,掌心还有些发热,掌背有细汗。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手臂也有些微微颤斗,他的身体现在需要缓缓。
高强度的使用斩钢和架势技,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是有点吃不消,看来后面的精微体属性要侧重[物质体]和[生命体]的加点了。
齐格一边想着,一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艾蕾诺雅。
少女站在一株折断的古树边,衣摆带着灰尘与血痕,金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脸颊上沾了少许灰尘。
她抬手将剑尖慢慢下压,眼神专注,象是在确认敌人是否已经失去反抗能力。
四目相接,双方都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那是短暂的、藏不住的、像微风吹起湖面的一圈涟漪。
艾蕾诺雅先收起了剑,拍了拍裙甲上的灰尘,快步走来。
“这场闹剧——”齐格望着走来的剑姬低声说,“也该结束了。”
艾蕾诺雅点了点头,“走吧,去见证最后的落幕。”
二人并肩而行,走向尚未终结的前线一一圆环法阵之外。
圆环边缘,焦黑破碎的林地早已被血与火染透。
原本巍峨守护着营地的六尊“巨橡树卫”,此刻仅剩两尊仍在坚持战斗。
它们全身焦灼,藤甲脱落,躯干坑坑洼洼,遍布黑色腐蚀斑点和魔焰灼痕。它们低沉咆哮着,
拖着半断的藤枝臂膀,将最后几只胆敢近身的哥布尔掀飞摔死。
而整个外环战场上,已几乎是一片哥布尔户山血海。
尸体堆栈如丘,箭羽、毒汁、爆裂粉尘交错其间,地表甚至腾起黏稠绿色瘴气。
但即使如此一一敌人还没完,
两道野性凶影,在尸堆中骤然暴起。
那是哈弗林德鲁伊图克和大地结社的森林精灵伊卡嘉。
伊卡嘉已经利用“野性变形”化身成一头银灰巨狼,足有两米半高,鬃毛逆立如刺,口中长舌泛着赤光,四蹄践地如雷。
图克所化的巨型穴地鬣蜥背脊覆盖着乌青色骨甲,舌如鞭索,一身腥臭从嘴角滴落腐液。
他身形巨大,比伊卡嘉更重,每次甩尾都掀起一地泥土、鲜血与残肢,挣狞如地底魔兽。
“吼一一!”
巨狼与巨蜥在战场正中厮杀,如同野性与背叛的像征彼此交缠。
利爪撕裂血肉,獠牙咬穿肌骨,地面因他们的搏斗而崩碎,石屑与血浆齐飞。
伊卡嘉猛扑而上,巨爪搭住图克的肩胛,带着一口“咬喉”便去,血喷如箭。
图克怒吼一声,“尾锤”横扫,狠狠砸在伊卡嘉的侧腹,把他生生掀翻出去五六米,撞断两棵灰杉树、
但伊卡嘉没有倒下。
他跟跪着站起,身形跟跪、鲜血狂涌,眼神却越发坚定,仿佛不是一头狼,而是带着赎罪意志的殉道者。
“你蛊惑我图克!”他嘶吼,狼舌在血光中甩出腥气,“你用谎言遮住我的眼,让我以为这是正义的清洗一一可现在我看到的是什么!?尸体、鲜血、毁灭!”
“我被你利用了!大地结社—被你们这些狂信者拖进了深渊!”
图克喘息着,鬣蜥的呼吸粗重如蒸汽,眼瞳中却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
“你还装什么高尚?你不是也痛恨那些人类的扩张吗?你不是也说过,大地正被他们一点点吞食?现在不过是兑现你的誓言罢了!”
他一边说,一边绕着伊卡嘉盘旋,尾巴轻微扫动,试图查找机会发动下一次重击。
“别再自欺欺人了,伊卡嘉。现在你回头也没用了。”
“你以为大地结社赢了,就能宽恕你这个政变者?”
“你早就没资格回头了。你亲手点燃了这场大火。你是叛徒、子手、灾厄的种子。”
伊卡嘉低吼一声,银狼之形剧震,四肢蹬地再度冲来!
“那我就用命来还!”他怒吼,“但我会先亲手——撕碎你这条毒蜥蜴!”
两尊野性之躯再度撞击在一起,如同森林意志间最古老的斗争一一自由与欲望、赎罪与背叛。
照现在的情况,他们两者很快就要分出胜负。
而现在,这片大地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需要处理。
巡林官目光阴沉的望着前方囚禁自己的哈弗林一一莱纳。
莱纳开口,声音平静,语气中却透着一种无可掩饰的倦怠与阴郁,“马斯克的恩赐没能彻底摧毁你,这点倒是超出我的意料。”
艾罗恩没有立即回应。他只是走近,步伐不急不缓,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心头积压已久的悲愤上“你还真敢把恩赐二字说得理直气壮。”他说,声音沙哑而坚定,“你忘了吗,莱纳?德鲁伊最初站在这片林地时,誓言要守护的是大地的律动,不是邪神的低语。”
莱纳眉梢轻挑,语气中泛起一丝讥讽。
“守护?你口中的守护,不过是等死罢了。我们耗尽岁月与理想,坐看神罗帝国的钢铁之轮碾过森林、焚毁部族,而你们还妄图与那些侵略者对话、调和、理解——”
“你才是疯了。”艾罗恩截住他的语句,声音带着一丝痛斥,“你以马斯克之名束缚灵魂、驱使哥布尔、点燃叛乱,你甚至对同胞下手。”
莱纳的脸上浮起一丝冰冷的微笑,他缓缓张开双臂,一道道缠绕术式在他脚下浮现,藤蔓蠕动,影丝游走,如毒蛇吐信。
“是吗?可现在这场变革,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他低声说,“你以为你们赢了吗?艾罗恩,无论是你还是我,最终只不过是时代洪流下逆流而行的可怜虫。”
“你要记住,哪怕打败我们,你们也不是真正的赢家。”
巡林官深吸一口气,那双眼晴在战火映照下显得无比沉稳。
“我只是想守护这片土地。”
沉默片刻。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共识了。”莱纳冷声道,“我劝你,别挣扎。”
“我也劝你,放弃吧。”艾罗恩缓缓抬起双手,灵气在指间汇聚成淡蓝色的纹路。
“上一次是因为我还不了解你们的真面目而遭了暗算,这一次,你们没有那个机会了。”
风,卷动破碎的草叶。
大地微颤,法阵开始浮现,灵气如水银倾泻。
两道身影,于林环的中心缓缓拉近,如同风暴前最后的静默。
这一战,将无转寰。
只有一人能走出这片林地。
灰杉林地的夜风夹带着焦灼与血腥的气味,在燃尽与废墟之间低语。
齐格踏出圆环法阵局域,银发随风轻扬,艾蕾诺雅默然跟在他身后,神情冷肃,一双金眸警剔扫视四周,确认是否还有未清的敌人。
他们并肩穿越斑驳残影,绕过破碎的树根、倒伏的枝干与零落的血迹。
直到,他们看见伊卡嘉。
那位森林精灵正跪坐在一片染血的青笞上,身形半倚一棵倒塌的灰杉树,肩膀剧烈起伏,胸膛之中仿佛还回荡着未散的野兽怒豪。
他早已褪去那头银灰巨狼的变形姿态,但那身上的伤口、撕裂的血肉,仍如燃烧的烙印般残留在人形之躯上。衣袍破碎不堪,染满泥污与血浆,精灵那本应高贵挺拔的身姿,如今却透着一种沉沉的疲惫与说不清的落寞。
在他身侧,一具哈弗林户体静静躺着。
是图克。
那双被死意冻结的眼珠仍圆睁着,脸上残留的扭曲与不甘昭示着临死前的挣扎。
他的脖颈被咬断,骨骼错位,鲜血溅满了地面,如同被某种远古野兽撕碎般的残暴。
齐格的步伐在距离数步时顿住了。
少年沉默地凝视那一幕。
这位曾以高傲姿态对他们人类础础逼人的森林精灵,如今却以几乎屈膝的姿态坐在血泊与尸骸间。他的双眼低垂,眸中没有胜利者的光辉,只有浓得几乎化不开的疲惫、懊悔与羞耻。
伊卡嘉听到了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那对竖瞳褪去了变形时的凶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经风霜后的平静他看着齐格,又看向艾蕾诺雅,薄唇轻启,语气嘶哑低沉,却透着一股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力气“你们来了啊·”
他看着他们,眼角的细微震动象是在努力压抑内心某种情绪。
“—一切都结束了。”
他垂下目光,看向那具哈弗林尸体,声音几不可闻:“图克—已经死了。”
语罢,他低低叹息,轻摇头,象是要甩开附着在身上的沉重与负罪。
半响后,他再度抬头,目光投向齐格与艾蕾诺雅,那双眼里终于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看着面前的森林精灵,齐格与艾蕾诺雅对视一眼,眼神充满了曦嘘。
第一次见到伊卡嘉时,对方的目光像冰刃、像箭簇,像来自森林最深处的拒斥。
而现在,他安静地坐在图克的户体旁,那些高高在上的骄傲和种族的优越感早就被战火烧成了灰烬。
明明已经赢了,但他看起来更象是被抛弃的。
现在,他活象一条落水狗。
风中,火光渐熄,林地的阴影被微光拉得极长。
齐格与艾蕾诺雅并肩站立,望着落寞坐在图克尸身旁的伊卡嘉,沉默无言。
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传来声响,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淅。
两人下意识回头,齐格的手放在自己后背的钢剑的剑柄之上,目光锐利如刃,而艾蕾诺雅也抬手搭上剑柄,警觉望去。
那道身影缓缓穿过林间残烟,是一袭破损的巡林官披风。
来者正是巡林官艾罗恩。
他满身尘土与血迹,披风下摆破碎得几乎看不出原样,而他的右手正拖着一具身体一一那是哈弗林莱纳的户体,脸庞扭曲,胸口被斜斜切开一道深痕,死状惨烈。
艾罗恩走到两人面前,将户体“碎”地一声丢在地上,然后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疲惫的笑。
他眼角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却异常温和:
“让你们两个外来者替我们结社的内务奔波、涉险实在是,太失礼了。”
他轻轻喘了口气,自光诚挚地望向两人。
“本该在你们平安归来之时,为你们张罗宴席,立下长桌,点起烛光,饮下深林陈酿-为你们的功绩,献上最隆重的谢意。”
“可如今”他看了眼四周残破的圆环与倒塌的树屋,苦笑道:“我们得先把这片家园,从灰烬中清理干净。”
齐格听罢,只是摇了摇头,微微抬眸,那双鸳鸯瞳在薄暮的馀光中泛起细碎光影。
他望向已经熄火的林地,望向断裂的树干、焦黑的藤蔓,还有那些依旧流淌鲜血的大地。
天地间一片沉寂,唯有枝头馀焰偶尔发出咔啦咔啦的轻响,象是森林正在缓缓咀嚼这场噩梦的残渣。
他轻轻地说道:
“动乱之后,结社需要重建一一这比什么都要来的重要。”
语声落下的一刻,仿佛有一阵微风拂过战后的尘烟,带走火药与鲜血的味道,只留下被压抑太久的疲惫与苦楚。
艾罗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刚刚从死线中挣脱出来的眼睛,此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明。
“你说得很好。”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微微压低,却依旧坚定:
“关于你的报酬,我不会忘记。你和艾蕾诺雅——不只是完成了一次任务,而是替结社挡下了可能毁灭我们整个传统的烈火。”
“等一切稳定之后,我会亲自前往自然法庭,将这场灾难的来龙去脉如实讲述。
结社从未主动与帝国为敌,也从来不想与帝国为敌。那些偏执与敌意,也该被掀开、晒一晒了。”
说完之后,艾罗恩将视线转向一旁。
伊卡嘉站在那儿,衣衫残破、满身血迹,他垂着头,整个人仿佛被压在自己的影子下。
明明曾是一名傲然挺立、眼中燃烧理想火焰的精灵,如今却象是风中漂泊的叶片,连目光都不敢再抬起。
艾罗恩没有怒斥,也没有讽刺。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仿佛来自整座林地最深处的树心,带着疲惫、释怀,也有无法言说的遗撼。
“走吧,伊卡嘉,”他语声平稳,却沉如山岩,“你和我—都需要一起面对这一切。”
伊卡嘉身躯一震,象是终于从麻木中惊醒。他缓缓抬头,却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了一下头,
象是在回应,也象是在认罪。
风轻轻拂过两人之间,一片褐黄的枯叶悄然从天际飘落,旋转几圈,落在了仍未干涸的血迹上,静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