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完最后一只塞壬的尸体,齐格缓缓收剑入鞘,银刃上还残留着一缕未干的鳞粉血痕。
他呼了口气,侧目看向瓦诺丝,只见这位经验老道的雇佣兵正蹲在一具鸟妖的残躯旁,动作利落地收割羽翎与心核。
“这东西的哀歌鳞粉在港口能换好几枚银塔勒。”
瓦诺丝低声说道,拔出刀柄内藏的剥刃,一边熟练地剔除脖颈与肩翼交界的腺囊,一边补充道:
“要是你们学院实验室有兴趣拿这些做音波研究,记得别碰翅根,这里是她们最纯的灵音泪滴聚集部位。”
齐格点了点头,也开始用工具收割剩馀两具塞壬尸体上的有用材料。
精巧的骨刺、带咒印的羽毛、以及从咽喉中提取出来的古歌之骨,他一一分装入药剂瓶中,神情专注,不多言语。
不久后,一道清脆的脚步声自斜坡上载来一一是海伦娜她已将双重新收起,此刻正顺着岩壁小径轻巧而下,黑褐短发被海风吹得轻轻扬起。
“辛苦你们了。”少女站定后说道。
齐格:“我们还得感谢你的辅助,不然面对这些塞壬的魔音,我们还需要多费点功夫了。”
而在两人交谈的时候,雇佣兵瓦诺丝已经收起最后一根羽翼后,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语气干脆:
“好了,材料拿得差不多了。走吧,去甲板上把那些塞壬的巢穴清理掉。”
“恩。”齐格和海伦娜同时点头。
随后,三人循着船骸右舷边缘而行,那里横挂着几块已经褪色发臭的帆布,勉强还能看出原先帆索的结构,已被盐雾腐蚀得发黄脱丝。
索具悬挂在船侧,形成一条半塌不稳的临时攀爬信道。
瓦诺丝带头攀上,齐格紧随其后,最后是海伦娜。
当齐格踏上腐朽的木面,只觉脚下那一瞬轻轻塌陷,好似整个甲板都在呻吟。他眯起眼环顾四周,目光迅速扫过一地狼借。
甲板上铺满了滑不留手的褐绿色藻类,水迹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病态的湿润光泽。船侧破裂处不断有浪涌进来,掀起几片漂浮着血渍的羽毛和破烂帆布。
他缓步走入残骸最密集处。
那里,纠缠的索具如同扭曲的蜘蛛网缠住一堆海草。
被盐雾风干的户骸残片埋藏在其中:一只还套着工靴的脚掌、几截肋骨、一枚嵌有姓名字母的破铜徽章·
都散落在破裂的栏杆下,象是某种被弃置的祭品。
齐格半蹲下身,指尖拂过那只残破工靴的鞋底,感受到残馀的温度与腐烂未尽的气味。
他低声说道:
“这些是是水手或是被引诱上船的船员的尸体。”
他沉吟片刻,补上一句:
“—看样子死得还没多久。””
齐格一边说着,一边发动自己的猫眼的[超感知]能力。
银发少年鸳鸯瞳微光闪动,他周遭的景象骤然发生变化。
世界静了下来。
所有颜色被抽离,只馀下灰与淡红交织的感官幻影。
他的视野仿佛被一层透明滤膜复盖,那些被普通人视线忽略的细节在他的感知中逐一显现。
斑驳甲板下渗出的血线、隐匿于海草后的指骨、帆布缝隙中的破碎饰物—-所有沾染过血与记忆的物事,都在他眼中闪现出残留的馀辉。
他顺着一道道泛红的痕迹缓步前行,鞋底踩过苔藓与海水混合的地面,发出轻微的黏响声。
海伦娜看见他的反应,毫不尤豫地提着枪悄然跟上。
而站在稍远些的瓦诺丝目光微沉,注视着齐格那双光影交错的鸳鸯瞳,神色中浮现出一丝若有所思的意味。
她没有发问,只是将佩剑横抱臂间,沉默地跟在两人后方。
在超感知的引导下,齐格不断发现被掩埋的过往。
一枚银质怀表半嵌在裂开的舱缝里,表盖已碎,秒针停在了不知哪一个临终瞬间。
一枚金戒指缠在一具残骨的腕骨上,环上刻着的缩写已被盐雾腐蚀。
他将这些遗物一一拾起,没有私藏,而是默默分给了同行的两人。
瓦诺丝看着他将怀表递来,没有推辞,语气充满赞叹地道:
“你比很多老兵更懂分寸,作为开拓者,你无疑是队友们最喜欢的类型。”
齐格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接看说道:
“我们还需要先找一下塞壬的巢穴在哪里,直接把它炸了。”
说罢,他就开始继续投入到查找目标上。
就这样,他们一边追踪,一边捡拾,一边靠近那个隐藏的源头。
腐气愈浓,血迹渐重。
终于,在一根尚未完全崩塌、仍然直立于残破甲板上的主桅前,他们三人停下了脚步海风从断桅与裂帆之间穿过,发出细长的鸣咽声,仿佛塞壬残魂仍在呼号。
齐格抬头望去,眼神一凛。
那正是源头。
海雾缠绕着梳杆顶端,一团黑褐色的巢穴状物蜷伏在半空。
远远看去,那东西如同一颗被扭曲生长的溃烂果实,层层叠叠的羽毛、海草、铁钉、
腐布交织成不规则的嵌套结构,其中赫然嵌着一些形态未完全辨识的人类残骸一一肋骨、
手掌、头盖骨,有的还挂着残碎的布料与军徽。
“就是这里了。”齐格望看桅杆,语气低沉。
瓦诺丝与海伦娜站在他左右,抬头观望。
“我上去。”齐格目光锁定那根紧紧缠绕着桅杆的粗绳梯,随后他转头看向瓦诺丝,“你还有炼金炸弹吗?我要炸掉它。”
瓦诺丝默不作声地从背包中掏出一枚金属罐状的炼金炸弹,表面刻有浅蓝色的“蔚蓝之狼”纹章标记,封蜡未破。
“喏,给你。”她将炸弹抛出,齐格伸手稳稳接住。
他点头致谢,随后开始攀上绳梯。
木板与绳索在海风中摇曳,脚下咯哎作响。
齐格一手提着炸弹,一手攀附绳索,很快便接近那座诡异巢穴。
近距离下,那座巢穴的腐败气息几乎令人作呕,
他皱起眉,小心翼翼地靠近,抽出短刀挑开巢穴表层。
桶状的内部空间不大,却塞满了干草、木屑、破布与风化的船帆纤维,残破羽毛铺作底层,一些骨头嵌在边缘,骨缝中卡着几缕深褐色的头发。几个细小的闪光点引起他的注意。
金手镯,一枚上镌有海螺纹的贵族饰品:
两颗虎眼石,色泽沉稳,微带血污;
一颗血石,尚存温度,显然是近期塞壬从死者身上取来作为“装饰”。
齐格沉默地将这些物品小心收起,收入腰包。
他望了一眼这不洁的祭坛,然后掏出瓦诺丝给他的炸弹,撕开封蜡,点燃引线。
砰轻响之后,他立即开始下撤。
靴底重重踩回绳梯,一路滑落至甲板,瓦诺丝与海伦娜早已避开。
“boo!!!”
而下一秒,一声爆裂震响冲天而起,碎木与羽毛伴随着热浪从梳杆顶端翻卷而下,哀号在爆焰中湮灭。
梳杆晃动,巢穴化作粉,彻底归于海风。
浓烟尚未散尽,空气中仍残留着炸药与腐肉混合的焦糊味。
齐格站在甲板中央,满意地拍了拍自己手掌上沾染的灰尘与污渍,银发在咸湿的海风中轻轻晃动。他的目光扫过巢穴残骸,确认其已彻底焚毁后,这才转身。
“搞定。”他低声自语。
此时,海伦娜与瓦诺丝也从两侧靠了过来。
少女顺手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短发,瞳中仍残留些许感叹;而瓦诺丝则用拇指蹭了蹭嘴角,眼神浮现出老兵惯有的警戒。
齐格从腰包中取出之前在巢穴中收集的战利品一一金手镯、两颗虎眼石与一枚血石。
他将其中的虎眼石和血石递出,分给两人。
而两人也再次向齐格表示感谢。
“现在清除塞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齐格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冷静沉稳,“接下来就是调查‘罗盘蔷薇号’”的不死诅咒了。”
瓦诺丝点了点头,望向前方昏暗的甲板尽头,口中说道:
“船头甲板(c2)我之前勘察过了,除了那具已经腐蚀断裂的老式弩炮,几乎一无所有。”
她顿了顿,“我们现在绕到后甲板看看吧,那一带我还没彻底扫清。”
齐格和海伦娜交换了个眼神,同时点头应允。
后甲板局域(c3)静谧得异乎寻常。
破碎的海风从桅杆残骸间穿梭而过,带着些许潮湿与霉腐的味道。
一根折断的主桅象是被巨力劈断的长矛,斜刺着插入甲板之中,木质断口撕裂粗糙,
嵌入一片海藻与鸥粪构成的死寂之中。
齐格的目光落在船尾的操舵台上一一那是整艘船的内核控制点,而此刻,舵盘歪斜,
象是被什么东西撞击或硬生生扯偏,已然脱离底座,仅靠几根破裂的铜钉与半朽的木槽勉强挂着。
他上前一步,低头打量着那舵盘的中心一一那里刻着“罗盘”几个风化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的字母,周围镶崁着已然发黄的珍珠母,泛着一丝幽冷的微光。
然而下一刻,他的神情忽然紧绷。
猫眼的视野中,空气开始泛起不自然的扭动,仿佛某种东西在潮湿的板缝与阴影间缓缓蠕动一一是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生命特征,腐烂、停滞、不死。
“止步。”
齐格忽然抬手做出阻止的手势,声音低而迅速:“前方有不死生物。”
他没有解释更多,只是迅速拔出背后的银剑一一那柄银芒内敛的长刃在海雾中发出一丝如碎冰般的冷意。
银发少年一手握剑,低伏在那片已经泛起冷雾的后甲板上,猫眼视野中逐渐浮现出模糊轮廓。
五道跟跪而出的身影,从腐朽木板的阴影中缓缓显现。
他们穿着破碎不堪的水手服,身形枯瘦,肌肤呈现出青灰色调,有些部分干脆直接露出溃烂的肌肉与发黑的骨骼。
一些僵尸的嘴角还挂着缠绕的海藻,眼球泛白,脸颊被水泡与海虫啃咬得残缺不全。
“我先上了,你们随后跟紧输出!”
齐格眯起双眼,一脚踩前,银剑斜举于身侧,下一刻猛然踏出。
他的身形如一道流银划破海雾,先一步冲向最前方的一只僵尸。
那僵尸还未反应过来,一道斜斩便从其锁骨切入,沿着胸腔贯通斜下,骨肉齐裂。
第一只倒下的同时,第二只张着疗牙猛扑而来,动作比其馀几只明显迅捷几分。
齐格脚下一滑,旋身横斩,剑锋几乎贴着地面扫出一道半月弧光,直接将那僵尸的膝关节斩断。
紧接着,他长剑翻转,自下而上贯穿对方的下颌与头颅,猩红腐汁飞溅而起。
两具户体尚未倒地,他已稳稳后撤一步,银剑依旧锋芒不减。
“轮到我了。”瓦诺丝也冲了上来。
她的假肢踩在甲板上发出金属共鸣声,双手一拧,长剑蓄力而出。
那是一道标准而精准的横斩,长剑势若旋风,将前方两头僵户连同它们的臂膀一并撕裂成飞溅的血肉。
她没有多馀动作,只是一个斜步滑移,右腿假肢如铁锚一般稳稳踩住,顺手将另一头试图偷袭的僵尸直接刺穿腹腔后猛力掀飞。
最后一只僵尸还未靠近,就已经进入了海伦娜的火线。
“砰一—砰砰!”
连珠般的清脆枪声在甲板上响起,少女手中双翼蛇双火舌闪现,三枚子弹精准击中目标膝盖、肩脚与头部,最后一击贯穿眼框,直接将那僵尸的脑壳炸成一团雾状碎骨。
血水混着海风在脚下飞洒而出,而后甲板上,再无僵尸站立。
齐格抖了抖长剑,甩落刃上的黑血,长吐一口气。
他扫视四周,确认威胁清除,低声道:
“现在周围已经安全了。”
瓦诺丝站在被染红的后甲板边缘,微微眉,望着那具被她亲手劈裂的尸体残骸,眼中露出一丝难掩的凝重。
她缓缓收剑入鞘,开口的声音有些低沉:
“之前我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些东西。””
她扫了一眼破败船身深处那幽暗的走廊,“现在却突然多了起来,不仅是数量一一连腐化的程度也不同了。看来,罗盘蔷薇号的问题,比我原本预想的———更严重。”
她话音未落,甲板底下似乎传来一阵细微的拖拽声,那象是什么东西正缓缓挪动,藏在船体腹部的阴影中一一又或者只是咸湿空气与破烂木材间的错觉。
齐格站在一侧,银发微扬,双瞳中鸳色光泽微闪,他轻轻擦去剑上的血迹,接着回道“无论源头是诅咒还是别的什么真相,肯定就在这艘船里面。”
他看向船舱信道的方向,语气沉着。
“我们得保持警剔,不能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