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梅抿嘴一笑:“这两人的嘴巴都快被打烂了,又跪了一夜,离开时龇牙咧嘴的,腿一瘸一拐的,李氏回屋补觉去了,驸马却离开了侯府,走得非常匆忙,连洗漱都来不及。”
朱星宜冷笑道:“这么急着出去,看样子是去搬救兵了。”
“公主,驸马他……”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忍了这么多年,本公主可不想再忍了。”
用完早膳,朱星宜吩咐道:“备轿,本宫要去白云观。”
“是!”
白云观位于京城的西边,为道教全真龙门派祖庭,享有‘全真第一丛林’之誉。
朱星宜此番来白云观,倒不是寻求道家神仙庇佑,好让她能够一举夺权成功,而是来见一个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
这人,便是她的母亲胡善祥。
当年胡善祥被废后,并没有打入冷宫,而是被安置在宫中的一座道观内。
朱瞻基命她出家为道,并赐封道号为‘静慈仙师’。
胡善祥以道姑的身份继续留在后宫,但在好婆婆张氏的照拂,依旧享受皇后的待遇,且在宫中大宴上位居孙若薇之上。
直到三年前,张氏崩逝,孙若薇一家独大,本想杀了胡善祥这个膈应了她半辈子的死对头。
碍于朝中官员盯着,她身为妾妃扶正的继后,也不敢公然处死元后,哪怕这个元后早已被废。
孙若薇本着眼不见心不烦,便一杆子将胡善祥发配到白云观出家,为逝去的先帝和太皇太后祈福,此生不得踏出白云观一步。
朱星宜来到白云观的后面。
这里有一座小小的院落,周围绿竹森森,又有清泉从山间裂隙中汩汩涌出,水声潺潺,看着十分清幽雅致。
一走进里面,只觉得凉风袭袭,散去全身暑热,有着说不出的舒适。
这时,身后一道温柔恬静的声音响起:“你这孩子,让你不要过来,免得激起后宫那位的恨火,你怎么就不听呢?”
朱星宜立刻转身,看着面前一身朴素道姑打扮的中年女子,笑道:“此一时,彼一时!”
胡善祥年过四十,从轮廓上看,年轻之时说不上有多么美丽,但一颦一笑皆是温柔婉约,有一种家常的随和感,令人油然生出亲近之意。
这就象是一碗白粥,看似寡淡无味,却容纳万千,满满都是家的味道。
然而,这样的温柔,并不是人人都会欣赏。
至少她那个死鬼老爹朱瞻基不会。
胡善祥出家为道,心依旧在红尘。
许久不见女儿,自然思念得紧,当即拉着朱星宜的手,嘘寒问暖,闲话家常。
未几,胡善祥拿出珍藏多年的永子,与女儿手谈一局。
永子并非一般棋子,乃是采用保山特有的南红玛瑙、黄龙玉、墨翠等多种天然矿石,采用传统手艺熔炼点丹而成,
做好的永子质坚色润、细腻如玉、触子心舒、冬暖夏凉、灵韵神秀,可谓棋中圣品。
母女俩都是好棋之人。
胡善祥从宫中出来,什么金银首饰都没带,唯独不忘这一盒当年永乐帝赐予她作为新婚礼物的永子。
檀香木棋盘上,黑白交锋,杀得甚是激烈。
突然,一道惊雷声响起,晴好的天空瞬间变得昏暗起来。
胡善祥笑道:“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就好象棋盘上的棋子,捉摸不定,一子下错,满盘皆输。”
朱星宜轻轻一笑:“娘,您可要小心了。”
说着,落下一枚黑子,组成密不透风的杀局。
胡善祥莞尔一笑,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走,口中道:“网已经布下,敌人想要破局固然千难万难,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越是接近胜利,越不能得意过了头,否则很容易被对手给反杀回去。”
朱星宜叹道:“孩儿明白,越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越要小心谨慎,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胡善祥摩挲着拈在指尖的白子,渐渐沉溺在过往之中。
“从开国太祖朱元璋开始,朱家的男人无论对外如何狠辣无情、杀伐决断,对于年少时的结发妻子,总是格外深情爱护,就算岁月流逝,激情褪去,但最起码的尊重与体面总是有的。”
“谁曾想到了先帝这一代,宠妾灭妻,一再拿着我的脸面往地上踩,先帝以我生不出子嗣为由,逼我退位让贤,却也不想想,他成天与孙若薇腻歪在一起,我便是想生,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原以为成为他的正妻,就算得不到他的爱,至少也能得到几分敬重,可他连这点都不舍得给我。讽刺的是,我当皇后时,他嫌弃我过于端庄无趣,不肯给我生儿育女的希望,结果我一被废,换上道袍,心如止水,他反倒来了兴致,一而再再而三强迫我与他欢好,结果就有了你。”
她叹息,不住冷笑:“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
朱星宜是胎穿过来的人,本想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帮亲妈争宠,夺回皇后之位。
但正如知否大娘子吐槽的那样:“狐媚子这事儿,也是需要天分的。”
朱星宜各方面都能玩得转,唯独在狐媚子争宠这一块,实在难绷。
有些人是天生媚骨,有些人是天生反骨,有些人是天生铁骨。
而她是天生反骨加铁骨。
退一万步说,就算帮亲妈夺回后位又能如何?
皇位传男不传女,亲妈没有儿子,孙若薇所生的朱祁镇,照样能以长子的身份继承大统。
如此一来,孙若薇依旧能母凭子贵,成为圣母皇太后,
两宫并尊,母后皇太后只是在礼法上比圣母皇太后尊贵,但儿子都是偏心亲妈的。
朱祁镇站在孙若薇这边,她们母女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与其这般窝囊憋屈,倒不如直接掀桌,自己坐上皇位,当家做主。
朱星宜笑意如薄云:“男子都是一个德行,用三从四德、女则女戒将鲜活的女子规训成木头人偶,最后劈腿别的女人,却怪妻子不懂情趣。错的从来不是我们女人,而是这个时代,与其自怨自艾,不断内耗自己,不如想办法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