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委干部养老院。
后院,湖心亭。
陈岩石一身白色的练功服,正在打太极。
一招一式,沉稳有力。
几个穿着同样款式衣服的老干部,快步走了过来。
脸上,都带着焦急。
“老陈!”
“出事了!”
陈岩石缓缓收招,吐出一口浊气。
“慢点说,天塌不下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拍大腿。
“天是塌不下来,但京州的公安系统,快被李达康那个酷吏给掀翻了!”
“何止是掀翻!”另一个老人接过话头,声音都在抖。
“简直是乱抓人啊!”
“我们院长老李的亲戚,在光明分局当了二十年协警,看大门的!”
“就因为没通过他那个什么狗屁考试,昨天直接被清退了!行李都没让拿,人就给赶了出来!”
“二十年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这么一刀切了?”
“李达康这是要干什么?他这是在搞运动!在搞白色恐怖!”
“听说整个京州,几千个辅警,都要被他这么搞一遍!”
“人心惶惶啊,老陈!”
陈岩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李达康……”
他念着这个名字。
“他刚上任公安厅长,就这么胡来?”
“可不是嘛!”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是要放火烧天啊!”
陈岩石猛地一摆手。
“不打了!”
他脱下练功服,扔给旁边的警卫员。
转身,大步流星地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我得问问沙瑞金!”
“他这个省委书记,是怎么管干部的!”
……
省委书记办公室。
高育良坐在沙瑞金的对面。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忧虑。
“沙书记,关于祁同伟同志的工作安排,我个人还是有些看法。”
“同伟同志虽然这次没有被提拔,情绪上有些波动,但工作热情还是很高的。”
“昨天连夜组织警力,配合检察院的调查工作,一晚上都没合眼。”
“只是,让达康同志这样一个强势的市委书记,去直接领导公安厅……”
“我担心,会破坏政法系统原有的工作平衡……”
他话里有话。
既是在为自己的学生表功,也是在暗示李达康权力过大,可能会失控。
沙瑞金端着茶杯,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
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响起。
不是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也不是他常用的工作手机。
而是放在手边的一部私人手机。
沙瑞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陈叔”。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严肃和沉稳,化为了热情的笑容。
他立刻对着高育良,抬起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高育良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眼睁睁看着沙瑞金满脸堆笑地接起了电话。
“喂,陈叔!”
“哎,是我,瑞金啊!”
“您老身体还好吧?这两天降温,可得注意保暖啊。”
那语气,躬敬得象一个晚辈,在给自家长辈请安。
高育良坐在对面,看着这一幕。
他低下头,端起自己的茶杯。
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组织程序?
党性原则?
在汉东,最大的规矩,不还是这位“陈叔”的一个电话吗?
电话那头,传来陈岩石中气十足,但满含怒火的声音。
“瑞金!我问你!”
“你那个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兼了公安厅长,是要干什么?!”
“是要在京州搞一次大清洗吗!”
“胡搞!简直是胡搞!”
“几十年工龄的老协警,说清退就清退!连个说法都没有!”
“这是我们的干部该干的事吗?这是酷吏!是运动式执法!”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不变。
甚至还拿起了笔,在一旁的便签上记录着。
“陈叔,您别激动,您慢点说。”
“哦……清退协警……方式方法太激进……”
“好,好,我记下了。”
“您放心,这个问题很严重,我马上就去了解情况!”
“一定给您,给老同志们一个交代!”
“您消消气,保重身体要紧。”
几分钟后。
沙-瑞金挂断了电话。
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他看都没看对面的高育良。
直接按下了内线。
“小李,你进来一下。”
秘书很快推门而入。
“书记。”
沙瑞金把手里的便签递了过去。
“立刻,给省公安厅的李达康同志打电话。”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通知他,关于公安队伍的整顿工作,省委非常重视。”
“但一定要讲究方式方法,要稳妥推进,不能搞一刀切,更不能激化矛盾。”
“目前正在进行的清退行动,暂时停一下。”
“等省委研究出具体的指导意见后,再继续。”
秘书接过便签。
“是,书记。”
高育良坐在那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刘星宇,你扶得起李达康。
可你拦得住陈岩石这块老石头吗?
……
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焕然一新。
所有奢华的家具,全被搬走。
只剩下一张最普通的办公桌,和几把硬木椅子。
李达康坐在桌后。
他面前,放着一份刚刚拟好的文档。
《关于全面清退京州市不合规警务辅助人员的实施方案》。
这是他要烧的第二把火。
他拿起一支钢笔,拧开笔帽,正准备签下自己的名字。
桌上的红色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
“我是李达康。”
电话那头,是省委书记秘书小李公式化的声音。
“李厅长,沙书记指示……”
秘书将沙瑞金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目前的清退行动,暂时停一下。”
“等待省委的进一步指示。”
李达康握着电话。
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电话那头,秘书说完后,等着他的回应。
“李厅长?您听清楚了吗?”
李达康没有回答。
他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看着手里的那支钢笔。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支价值不菲的英雄钢笔,被他生生捏成了两截。
黑色的墨水,溅了出来。
染黑了他的手,也染黑了那份即将签署的文档。
他知道。
又是他。
又是那块茅坑里的老石头!
……
同一时间。
省政府,省长办公室。
刘星宇正低头批阅着一份关于全省经济数据的文档。
突然。
他面前的空气中,一道淡蓝色的虚拟光幕,无声无息地弹出。
一行刺目的黄色字体,在屏幕上闪铄。
【系统警告:检测到非程序化行政干预行为。】
刘星宇的笔,停住了。
他抬起头。
屏幕上的信息,还在刷新。
【干预来源:退休干部,陈岩石。】
【执行层级:汉东省省委书记,沙瑞金。】
【行为定性:以个人历史功绩及非官方影响力,绕过正常行政监督与信访程序,直接干涉下级单位具体行政执法,已对省公安厅的既定改革方案造成事实性中断。】
【危害评估:严重破坏行政层级原则,为“特权政治”提供土壤,损害程序正义的严肃性与权威性。】
【系统建议:立刻纠正该违规干预行为,对相关责任人进行警告,并创建有效机制,杜绝类似“直通车”行为。】
刘星宇看着那几行字。
他放下了手中的笔。
靠在椅背上。
目光,投向窗外省委大楼的方向。
“陈老是功臣。”
他的声音很轻。
“但功劳簿,不是特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