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距离蔡成功的颈动脉只有不到一厘米。
蔡成功的眼珠子瞪得快要裂开了。
“吱呀——”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不是风,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腋下夹着文档夹的年轻人。
他没有看床上的险象环生,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表格。
“三号床,夜间特护注射。”
年轻人机械地念着,抬起头,扶了扶眼镜。
“你是哪个科室的?临时医嘱单呢?药房出库双人签字条呢?还有,特级护理期间进行侵入性操作,必须有两名以上医护在场,你的搭档呢?”
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打出来。
那个“护工”愣住了。
他杀过人,放过火,唯独没见过这种上来就要单子的。
“我……我是值班医生临时叫来的,单子在护士站……”
“不行。”
年轻人直接挡在了病床前,从兜里掏出一支笔。
“根据《汉东省公安监管医院特别管理条例》第七章十二条,没有合规手续,一滴水也不能给嫌疑人注射。你现在回去补手续,我在这里等你。”
“护工”手里的注射器还在滴着药水。
床边的两名特警终于被这边的动静吵醒了。
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看过来。
“干什么的?”
“护工”见势不妙,把心一横,转身就往门外撞去。
“哎!你撞人干什么!你哪个单位的!”
年轻人被撞了一个趔趄,手里的文档夹散落一地。
“抓住他!”
一名反应快的检察官跳了起来,拔腿就追。
走廊里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病床上。
蔡成功感觉裤裆一热。
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他这次是真的吓尿了。
……
半小时后。
侯亮平站在病房里,脸色煞白。
他手里拿着那个被遗落在现场的注射器。
“氯化钾。”
身边的法医低声说道。
“这要是打进去,十秒钟心脏就会骤停,看起来就象是心源性猝死。”
侯亮平的手抖了一下。
他引以为傲的四人看守小组,竟然差点就在眼皮子底下让人把内核证人给灭口了。
如果不是那个突然出现的“愣头青”办事员……
“侯处长。”
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在向他汇报,脸上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我是省政府督查室派驻的医疗合规性监督员。刚才那个人违反了三项操作规程,我建议医院倒查他的准入资格。”
侯亮平看着这个年轻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当着刘星宇的面,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人绝对没问题。
“刘省长……早就料到了?”
侯亮平涩声问道。
年轻人合上文档夹。
“刘省长说,魔鬼都在细节里。越是看起来繁琐的程序,越能筛掉心怀鬼胎的人。”
侯亮平咬着牙,没有反驳。
这一次,他输得心服口服。
病床上,蔡成功还在发抖。
他听到了“氯化钾”,也听到了“猝死”。
这里不安全!
公安局不安全,医院也不安全!
有人要他死!
蔡成功那双绿豆眼疯狂地转动着。
他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翻盘。
既然装病不行,那就只能……
“嘿嘿……嘿嘿嘿……”
蔡成功突然怪笑起来。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把抓向自己湿漉漉的裤裆。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把沾满尿液的手塞进了嘴里。
“好吃!嘿嘿,这是高总赏的酒!好酒!”
“呕——”
旁边的一名年轻检察官直接吐了出来。
赵东来刚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那张黑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疯了!这回是真疯了!”
……
第二天上午。
公安医院会议室。
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建议,立刻把蔡成功转移到省精神卫生中心。”
赵东来把烟头狠狠按在烟灰缸里。
“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法审讯。而且他待在这里,我们压力太大了。万一真死在医院,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是李达康的意思。
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不行!”
侯亮平拍案而起,两眼通红。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这是装的!他在装疯卖傻!一旦进了精神病院,这案子就彻底黄了!谁知道精神病院里有没有他们的人?”
“侯亮平!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东来也火了。
“那你来审?你看看他现在那副样子,见人就咬,给他饭不吃非要吃屎!怎么审?你教教我怎么审!”
“那是你们无能!”
“你行你上啊!”
会议室里再次吵成一团。
“哐当。”
会议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争吵声戛然而止。
刘星宇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个寸步不离的秘书小金。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吵。”
刘星宇敲了敲桌子。
“隔着两条走廊都能听到你们在吵。怎么,嗓门大就能破案?”
赵东来和侯亮平都低下了头。
经过昨晚的事,他们现在在刘星宇面前,底气明显不足。
“刘省长,蔡成功的情况确实很复杂……”
赵东来试图解释。
“不复杂。”
刘星宇打断了他。
他调出会议室的大屏幕,上面正播放着蔡成功在病房里“吃屎喝尿”的监控录像。
画面令人作呕。
但在场的人都不得不盯着看。
“演得很卖力。”
刘星宇淡淡地评价道。
“如果是为了拿奥斯卡,他已经合格了。但为了逃避法律制裁,火候还差点。”
他转头看向侯亮平。
“侯处长,你觉得他为什么突然加大表演力度?”
侯亮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因为恐惧!昨晚的暗杀让他感觉到了实质性的威胁!”
“对。”
刘星宇点点头。
“一个怕死的人,是不会真疯的。他所有的疯狂,都是为了求生。”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众人。
“既然他觉得这里不安全,那我们就给他换个安全的地方。”
赵东来眼前一亮:“刘省长也同意送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刘星宇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
“那种地方,关不住真正的恶鬼。”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已经签好字的调令。
“既然病得这么重,汉东的医疗条件看来是治不了了。”
刘星宇把调令扔在桌上。
“我建议,转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