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原县，县人大常委会议后，冯宝川便直接回到了县委书记办公室。
冯宝川重重地将茶杯砸在办公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在最新的人事任免文档上。
他盯着那份盖着市人大公章的红头文档，手指不自觉地抽搐着。
“杨澈童镇岳的秘书”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突然抓起内线电话：“让县长桑彦昌同志、纪委书记李书恒同志、组织部黄兴怀同志、政法委盛正豪同志立刻到我办公室！”
冯宝川放下电话，眉头突突的跳。
窗外的秋雨越下越大，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
十分钟后，四人抵达冯宝川办公室后，就看见这位县委书记此刻坐在椅子上，神色极度阴沉。
他的目光之中的带着一抹强忍着的怒意。
这对于一个县委书记来说，已然算是失态了，当然，他们也能明白此刻的冯宝川是真的生气了。
“看看！好好看看！”冯宝川把人大议题拍在桌子上。
他的愤怒从何而来。
作为县委书记，冯宝川在上原县深耕多年，早已将这里经营成自己的独立王国。
杨澈这个市长秘书空降而来，还带着公安局长的重要职务，这分明是要在他地盘上插一把尖刀！
“市里这是要对我们上原县动真格的了！”
县长彦昌捡起文档，眼镜后的眼睛骤然收缩。
“挂职副县长兼公安局长？这不合常规啊”
冯宝川冷笑一声：“咱们这位童市长什么时候按常理出过牌？”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一旦让这两个人掌控了县公安局，上原县这些年埋下的秘密恐怕都要被翻个底朝天。
组织部长黄兴怀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冯书记，县人大这边”
冯宝川摆了摆手，这也是让他难受的点。
“市人大已经通过了，我们只能走程序！现在要做的，是给这两位贵客准备一份厚礼！”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政法委书记盛正豪身上：“老盛，你分管政法口，这件事你牵头。记住，要让他们知难而退，但别留下把柄。”
盛正豪会意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谁都清楚，如果真被抓到把柄，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就没有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被雨水冲刷的县委大院，声音压得极低。
“冯书记放心，县公安局那边我早就做了安排。新局长上任三把火，但这火往哪儿烧，可由不得他。”
冯正川眯起眼睛，指尖在文档上敲出沉闷的节奏：“具体说说。”
“县局党委班子七人，有五个是我们的人。”
盛正豪转身时，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刑侦大队长是我连襟，治安大队副队长是黄部长的小舅子。至于各派出所”
这就是县域啊！
县域一套专属于县域治理的方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早已渗透进每个权力末梢。
在这里，规章制度往往要让位于人情世故，组织程序常常敌不过血缘姻亲。
县长桑彦昌突然打断：“那个包铁呢？市局空降的副局长可不好对付。”
盛正豪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个草包而已，估计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顶天当个局长都算是不错了。”
包铁？
他从来就没有看过眼。
冯宝川闻言，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动几分。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汤里倒映着窗外翻滚的乌云。
“老盛啊，新局长上任总要烧三把火。咱们就给他准备个火盆！”
“把信访积案、陈年旧案都翻出来，让他先忙活三个月。”
会议室里响起心领神会的低笑。
组织部长黄兴怀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这位杨局长和市纪委新来的白书记关系匪浅？”
冯宝川的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惊得众人噤声。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管他什么关系！在上原县这一亩三分地，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雨点突然变得密集，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
县长彦昌盯着文档末尾那个鲜红的公章，恍惚间觉得那象是一滴将落未落的血。
黄兴怀突然轻咳一声：“桑县长，我建议明天市政府党组会先通过杨澈的职责范围！”
“把信访、维稳这些烫手山芋都扔给他。等群体性事件爆发”
“妙啊！”
冯正川突然拍桌大笑，震得茶杯叮当作响：“让市里派来的救火队员，变成纵火犯！”
雨声骤然变大，淹没了办公室里阴谋的馀音。
这就是现实。
县域治理从来都是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上面派下来的杨澈肯定是有政治任务的，可他们完全能让这位领导心腹龙困浅滩！
只是，在场的纪委书记李书恒始终沉默着。
听完了他们的话之后，李书恒都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作为纪委书记，他十分清楚上面这样安排的意义。
可现在这么一来，至少在短时间之内，杨澈都会陷入一系列的手忙脚乱中，根本就没时间厘清整个上原县的权力格局。
再者，上原县所存在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书恒同志你是什么意见呐？”
冯宝川忽然顿住，微眯着眼睛打量着李书恒。
李书恒心中一跳，表面上却是轻笑一声，风轻云淡。
“我服从组织决定。”
冯宝川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
至此，上原县五人小组会议正式正在同一条在线。
只是嘛李书恒的这句话就非常有意思。
服从组织决定同级组织也是组织，上级组织也是组织。
如果同级组织和上级组织的命令相反呢？那又应该听谁的？
所以嘛，这件事情才会显得有意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定伴随着各自的小心思！
面和心不和罢了。
咚咚咚。
县委大秘这时候敲门，随后走进来躬敬的开口道：“冯书记，市府办杨澈来电，说是让您下午去一趟市里汇报工作！”
这句话一出，现场一道道目光落在冯宝川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