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闻言,下意识地抚摸背后那把有些陈旧的鲁特琴。
作为一名吟游诗人,鲁特琴就是他身份最好的证明,也是他完成【名望之路】指引的关键道具。
他倒是有些期待,这群自翊热爱艺术的精灵,是对他的琴技感兴趣,还是对他斩杀狮鹫的剑术更感兴趣。
“他不是来表演的。”伊芙兰的声音打断了罗夏思绪,“他是以“猎鹫诗人’的身份,来品尝精灵美酒的。”
“猎鹫诗人?”守卫眼中闪过困惑,但很快,周围宾客的窃窃私语便为他解开谜团。
“是他?那个干掉山岭狮鹫的人类?”
“没错,就是他!听说他还顺路把协会悬赏的一个无印者也解决了!”
作为镇上的上流阶层,精灵们可不会缺少自己的信息渠道。
守卫的脸色瞬间变了,那份公式化的疏离转变成了真正的重视。
他正准备开口,一个熟悉的嗓音却从庄园内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伊芙兰,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今晚又要听那些无聊的竖琴独奏呢。”
是希尔维。
这位高精灵女法师款款走出,她注意到伊芙兰身旁的罗夏,眼中闪过戏谑:
“而且,你还带了一位英俊的男伴。”
“晚上好,希尔维女士。”罗夏打了个招呼。
他很快猜到,作为连络同族的酒会,希尔维这种颇有地位的精灵法师,又怎么可能不在受邀之列。
那名半精灵守卫看到连庄园主人的贵宾都认识罗夏,脸上最后的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对着罗夏,行了一个礼,语气里透出歉意:
“既然您是希尔维女士的朋友,那便也是月歌庄园的贵客。请原谅我刚才的冒昧。”
“职责所在,无须介怀。”罗夏坦然回应,他心中不禁感叹,超凡魅力确实好用。
就算是在排外的精灵聚会中,只要自己行为得体,也不会招来无端的轻视与敌意。
罗夏随着两位女法师一同走进庄园。
伊芙兰与希尔维手挽着手走在前面,用精灵语窃窃私语着什么,时不时还回头看他一眼,发出银铃般的轻笑。
罗夏没有丝毫尴尬,他的目光正被这座精灵庄园的内部景象所吸引。
小路两旁,流光花在夜色中绽放,散发着柔和微光。
一座由活体树木编织而成的拱桥下,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水面上漂浮着发出响声的音乐睡莲。
整个庄园,就象一座被搬到凡间的魔法花园。
罗夏一边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一边也在心中盘算着此行的目的。
一方面,是增长见闻,为自己后续的创作提供灵感。
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找到“精灵美酒”的稳定获取途径。
他还记得当初巷战时,【月下醉舞】带来的敏捷加成是何等关键。
三人很快来到了庄园的内部宴会大厅。
一位身穿墨绿色华服的男性精灵立刻迎了上来,他正是这座庄园的主人,埃尔文·月歌。
与希尔维这位高精灵的白淅皮肤不同。
身为木精灵的埃尔文,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轮廓也更加柔和,更具亲和力。
“我之前怎么不知道,我们铁石镇出了一位这么英俊的人类。”埃尔文看着罗夏,夸张地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月歌先生。”,“我叫罗夏·怀特,一名吟游诗人。”
“没错,就是那位去寡妇峰拿回【风蚀山岩】,顺便还干掉了山岭狮鹫的吟游诗人。
“原来如此!”埃尔文立刻热情地与罗夏握手:
“久仰大名,罗夏先生!您的战绩,早已在镇上载开!”
简单寒喧后,精灵们的酒会正式开始。
精灵们三三两两聚在花园中,品尝着美酒,低声交谈。
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果酒的芬芳,竖琴的乐声如流水般淌过,在夜空下,一切都显得优雅而惬意。
罗夏与伊芙兰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这里能将整个花园的美景尽收眼底。
然而,罗夏想象中,那些热爱艺术的精灵们,热情地围上来询问他猎杀狮鹫情形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他们只是在远处投来友好的目光,礼貌点头致意后,便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罗夏端起酒杯,对这份意料之中的“冷遇”并不在意。
他转向伊芙兰,用轻快的语气进行自我调侃:
“看来,我这位猎鹫诗人的名气,还没有大到能让高傲的精灵们放下矜持,主动来倾听一个人类的冒险故事。”
他看着伊芙兰,脸上露出了一个坦然的微笑:
“现在看来,我唯一的听众,就只剩下您了,伊芙兰女士。”
伊芙兰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也同样笑着回应:
“既然如此,那你这位伟大的诗人,看着这般美丽的夜空,难道就没有一点灵感,为我这位唯一的听众,即兴创作一首诗吗?”
罗夏没有推辞。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轮姣洁明月。
那轮明月,一如他初临此世的那一晚。
清冷、孤高,静静注视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也照见了他灵魂深处那份无法与人言说的孤独。
他收回目光,指尖在鲁特琴上轻轻一拨,几个简单的和弦弹出。
紧接着,他清朗的歌声响起:
“他们说,月亮只有一个,“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圆着。
“可我抬头看见的,“一半是清辉,一半是故国的轮廓。
“他们说,脚下是同一片大地,“泥土的气息,并无太多不同。
“可我低头嗅到的,“一半是花香,一半是无根的漂泊。”
,歌声落下,琴音渐息。
整个角落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寂静。
伊芙兰端着酒杯的手指轻轻一抖,她惬惬地看着罗夏。
那双总是带着慵懒与玩味的紫色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讶异与共鸣她听懂了。
这首诗里没有华丽辞藻,却精准打开了她内心最深处,那把名为“孤独”的锁。
那种身处两个世界,却哪个都不属于的撕裂感,那种无论周围多么热闹,灵魂却始终无处安放的疏离感,眼前的这个人类,他竟然和自己有一样的苦恼。
他不是在眩耀才华,他是在诉说和自己一样的命运。
他也是一个“异类”。
就在这时,花园深处传来一阵惊呼。
一株被精心培育的魔法植物,正缓缓舒展开它那层层叠叠的花瓣,在月光下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宾客们纷纷围拢过去,发出赞叹。
然而,这极致的美丽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盛开的花朵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最终化为点点光屑,消散在夜风中。
“真美啊:”伊芙兰望着那片消散的光屑,叹了口气:
“可惜,当明天太阳升起时,这些在魔法帮助下诞生的植物就已经不在了。”
“罗夏。”她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眼眸里带着醉意:
“你觉得这些精灵们怎么样?”
罗夏开始回忆这场酒会的细节,尤其是那些纯血精灵们,在对待伊芙兰和希尔维的差别后,认真回答:
“我只是觉得伊芙兰女士,你似乎在拒绝融入他们,就象他们在排斥你一样。”
伊芙兰的动作一顿,她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露出一个苦笑。
“看来,连你这个旁观者也看明白了。”
她缓缓开口,语气里透出疲惫:
“罗夏,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其实挺痛恨自己这半精灵身份的。”
罗夏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为她又斟满一杯。
“我的父亲是一位高精灵,一位热爱自由的旅行诗人。我的母亲,则是个人类村庄里最普通的姑娘。”
伊芙兰的眼神变得悠远:
“他陪了母亲二十年,在我成年后,便为我支付了法师学院昂贵的学费,然后就象风一样消失了。
“而我的母亲,在六十岁那年,也永远地离开了我。”
罗夏心中一叹,暗道这位精灵父亲还真是洒脱,一个能活近千年的长生种,与一个生命如夏花般短暂的人类相爱,这本身就是一场注定悲伤的浪漫。
“我亲眼看着我母亲长出白发,看着她脸上布满皱纹,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
伊芙兰声音带着一丝颤斗:
“那一刻我才明白,半精灵的身份,对我而言是一种诅咒。我被夹在两个世界中间,却哪个都不属于。
“对于人类而言,我是个不会衰老的异类。而对这些纯血的精灵来说:”
她环视着周围那些优雅身影,语气里充满自嘲:
“我,就是他们那段短暂、热烈却又不负责任的爱情的活证。
“他们看到我,就象看到了我母亲那短暂的生命,看到了他们血脉中不纯粹的一面。
“这让他们感到不安,让他们下意识地想要疏远。”
“所以,我只能为自己打造一个外壳。”她看着罗夏,眼神变得清醒:
“一个由知识、秘密和交易构成的世界。
“在那里,我的智慧比我的血脉更重要,我的能力比我的身份更可靠。这是我唯一能掌控的东西。”
她举起酒杯,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味笑容,仿佛在掩饰自己的脆弱: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诗人先生。是不是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