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又发动神通偷听了一个多时辰,只觉头昏脑涨,鼻间流出温热液体。
一摸,指尖鲜血殷红。
他心头微凛,知道这是神通用力过度,身体达到极限了。
于是陈冲停止偷听,开始原地运功。直至又行完一个小周天,只觉浑身舒泰,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然而精神一松,鼻尖忽地嗅到一股浓浓的腥臭,低头一看,周身毛孔竟渗出不少黑色浊垢。
菩提祖师方才讲过,此乃气行周天、滋养体魄、洗经伐髓之象,是将体内暗伤浊气排出体外,形成的污垢。
……
此时已是日头西下,菩提祖师讲道早已告一段落,众弟子纷纷告退,用膳攀谈,不一一细表。
两个菩提祖师门下弟子吃过晚膳,谈笑间朝陈冲此地走来。
陈冲方才运功太过专心,没有注意到这二人动静,此时再走定然要被发现。他毕竟是在偷师学艺,有些心虚,便躲在一颗大青石后偷瞄。
只见那二人于潭边站定,扶好二弟开始解手。
一名圆脸络腮胡的高个子道:“师兄,怎地师傅不教那孙猴子本事,这些天只让他担浆挑水,尽做些粗活?”
另一名身量矮小有些微胖的说道:“许是他分属妖类,祖师还信不过他吧……不过相比之下,悟空还算命好的,今天来的那只猴子不连师门都没进吗?”
那高个子尿完打了个颤,正系裤袋时,忽然吸了吸鼻子,狐疑嘀咕道:“师兄,怎么有股屎臭之气,莫非师兄你撒尿带出屎了?”
“你才带出屎呢!那味道我也闻到了,好象从是那块青石后传来的……”
于是,大青石后的陈冲只见二人循着味道,向自己这里寻来。
他知道再也躲不过去,也不管满身黏腻腥臭的黑垢,索性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大咧咧地拱了拱手:“在下陈冲,见过二位道长!”
那股腥臭屎味更浓,那高个子连忙捏着鼻子后退两步:“你这猴子怎地如此凹糟,还把那肮脏秽物涂在身上!”
那矮胖的显然有些见识:“不对,师弟!他这分明是气行周天后,洗经伐髓渗出的体内浊垢。”
“师兄,你莫要诓我。师弟虽然还没打通周天,可也知道那排出的浊垢只是淡淡一层,哪有这么重的味道。”
那矮胖道士闻言也有些尤疑:“许是这猴子体内污秽多了些?”
“也不对啊,师兄!这猴子不是今日刚来,怎地就洗经伐髓了?”
“难道他潜伏已久,另有所图?”
“……”
陈冲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神色之间越来越惊疑不定,为避免麻烦,便准备悄悄转身开溜。
可不料刚迈开步子,那矮胖的喝道:“兀那猴子休走!你身上疑点太多,先跟我回去,请祖师定夺。”
陈冲心中一沉,知道这偷师的事发了。
逃是不可能的,万一在菩提祖师门下动起手来,自己更是罪加一等。
一念至此,也不再辩解,笑道:“在下正想求见菩提祖师,烦请师兄带路!”
……
斜月三星洞。
陈冲站在一座巍峨大殿前。
那大殿两侧刻着一副对联: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横批:道法天真。
那横批的匾额用乌木金漆,被香火熏得半明半暗。
还是先前那童子走了出来,见到陈冲,连忙捂着鼻子道:“猴子,祖师叫你进去问话呢。”
修道之人,道行越高,五感越伶敏。
这味道腥臭之味在童子闻起来,仿若酷刑,传了话一溜烟就没影了。
陈冲深吸口气,走进大殿之中。
只见上首正端坐一位鹤发童颜的道袍老者,头扎道髻,手持拂尘,正闭目养神。
那童子持一玉圭,立于祖师身后。
左右两列一众弟子看着陈冲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左列一众弟子末尾,一个身高四尺的矮小猴子身着宽大道袍,显得有些滑稽,正不住仰头打量陈冲。
陈冲馀光瞥见,心知这便是那后世顶顶大名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他先不急打招呼,仍目不斜视,大步流星来到大殿中央,跪地而拜:“弟子陈冲,拜见菩提祖师!”
祖师还未开口,右侧那列一位矮胖道士皱眉道:“满身污秽,还敢登大雅之堂?”
陈冲闻言,暗自吐槽:我倒是想洗一下,你们也不给我机会啊。
嘴上却笑道:“道长此言大谬,佛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皮囊污秽,真如本性何曾染?这大殿横批道法天真,道长怎反倒以貌取人?”
青年道士想要反驳,却张口无言,脸色涨红。
一时间,大殿之内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这家伙竟能驳倒九师兄?倒真是一副伶牙俐齿。”
“一个猴子,竟通佛理?”
“定是偷师学来的,听说今次祖师就是要审他!”
“……”
纷乱嘈杂之声,声声入耳,陈冲目光平静,恍若未闻。
上首的菩提祖师猛的睁开双眼,目光深邃,看向陈冲。
那眼神仿佛洞彻万古,能照见人心底最深层的秘密。
他瞬间冷汗涔涔。
菩提祖师不悲不喜,悠悠道:“真妙,你可是未曾把为师的话带到?”
祖师身后那童子急忙叫道:“师傅可别冤枉人,那猴子,你自己说!”
陈冲早就料到会有此问,定了定心神,将路上打好的腹稿托出:“启禀祖师,此事不怪真妙师兄。弟子乃是南部瞻洲峨眉山上的一只猴子,因不甘凡俗一生,历经十三馀载,才于今日来到此地。如今身体每况日下,隐隐感觉大限将至。祖师说与弟子无缘,不肯收我,可连虫豸都有求生之欲,何况弟子……”
他娓娓道来,言辞恳切,殿内一众道士正暗自点头,却又被那矮胖道士厉喝打断:
“还敢胡言!你这洗经伐髓之象,明明已打通周天,怎还敢胡言乱语,说是今日才来?还不速速从实招来,这高墙深阁,禁制重重,你到底是怎么进出,又偷学了多久?若是答不上个一二三,我管教你今日交代在此!”
这人名叫陆悟和,乃是因他生性善嗔善妒,菩提祖师望他心态平和而取。
他实在无法想象,祖师亲自布下的锢天大阵,连天仙修为不得允许,都难以随意出入,怎地这一个炼精化气的猴子竟可以轻易偷师?
陆冲并不理他,对菩提祖师作了个揖,道:“启禀祖师,弟子并未撒谎,我的确是今日才到。这炼精化气的法门,乃是您今日为门下师兄们授艺,弟子听来的。”
一言既出,四下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