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日奔波,陆少渊与陆无双二人终于抵达了大宋都城——临安。
还未入城,官道上便已是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与襄阳前线那种肃杀、紧张的战争氛围截然不同,此间弥漫的是一种慵懒而繁华的气息。
城高池深,门楼巍峨。
守城的兵丁虽衣甲鲜明,却大多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对往来人流的检查也是漫不经心,目光更多地流连在携带货物的商队和衣着光鲜的女眷身上。
缴纳了两文钱的入城税,两人随着人流踏入临安城内。
刹那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街道宽阔,以青石板铺就,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
酒肆、茶坊、勾栏、瓦舍……鳞次栉比,喧嚣声、叫卖声、丝竹声、笑语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料、脂粉以及人群特有的复杂气味
“糖葫芦——又甜又脆的糖葫芦!”
“新到的蜀锦,小姐夫人来看看诶!”
“上好的羊羔酒,醉仙楼今日新开坛!”
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行人摩肩接踵,士子文人摇着折扇,高谈阔论;
富家子弟鲜衣怒马,招摇过市;娇俏的女子掩唇轻笑,环佩叮咚。
更有那达官显贵的轿辇、马车,在仆从前呼后拥中缓缓而行,引得寻常百姓纷纷避让。
陆无双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她自幼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中,后来跟随陆少渊,也多是在江湖厮杀、荒郊野岭中度过。
此刻置身于这千年古都的繁华盛景之中,不由看得眼花缭乱,紧紧抱着怀中的剑,既感新奇又有些无所适从。
“公子爷,这里……好热闹啊。”
她小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叹。
陆少渊说道:“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可惜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距离灭国不过十几年,
两人寻了一处临街的茶楼坐下,位置在二楼雅座,正好可以俯瞰大半条繁华的街道。
点了一壶龙井,几样精致茶点。
茶香袅袅中,陆少渊安静地品着茶,陆无双则好奇地打量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然而,这表面的繁华之下,暗流涌动。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就目睹了几起欺行霸市、小偷小摸之事,巡逻的官差往往视而不见,或者收了些许好处便睁只眼闭只眼。
更让人侧目的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三拨不同的官员仪仗从楼下经过。
那些轿子无不装饰华丽,抬轿的轿夫衣衫统一,前后簇拥着豪奴健仆,开道的锣声敲得震天响,吓得小贩百姓慌忙躲避,稍有迟缓便是呵斥甚至鞭打。
其中一顶八抬大轿经过时,帘幕被风吹起一角,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位脑满肠肥的官员,正眯着眼享受身旁美婢递上的葡萄,其奢靡之态,与街角偶尔可见的蜷缩乞丐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说贾相爷又要做寿了,各地送来的寿礼,光是奇珍异宝就装了十几艘船呢!”
邻桌几个看似商贾模样的人低声议论着,语气中带着羡慕与讨好。
“可不是嘛!前线吃紧,咱们临安可是紧吃!只要把相爷和各位大人打点好了,这生意啊,就好做!”
“唉,只是苦了戍边的将士们了……听说军饷又拖欠了……”
“嘘!慎言!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喝酒喝酒!”
议论声低了下去,但那话语中的内容,却清淅地落入了陆少渊耳中。
他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看向那像征着大宋最高权力中心的皇城方向。
夕阳的馀晖洒在琉璃瓦上,反射出金碧辉煌的光芒,却莫名地带着一种末日的浮华与虚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陆无双虽然读书不多,却也隐约感受到了这种极致的反差,忍不住低声念了一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诗句,小脸上满是困惑与不平。
“公子爷,这里的人……好象都忘了北边还在打仗吗?”
就在这时,楼下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喧哗和哭喊声。
只见一个衣衫褴缕的老者,似乎是因为躲避官轿不及,被开道的豪仆一脚踹倒在地,手中的提篮打翻,里面几个粗面馒头滚落在地,沾满了泥土。
老者趴在地上,哀哀哭求,晃了一阵拳脚才被放过。
周围的百姓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丝毫诧异,反而纷纷嘲笑那老头。
陆无双看得柳眉倒竖,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剑,看向陆少渊:“公子爷!”
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才缓缓道:“看到了吗?这便是即将倾复的巨厦内部的景象。
根基已朽,虫蠹丛生,纵有繁华表象,也不过是夕阳馀晖。”
“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个人的武力,在这种滚滚洪流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
他象是在对陆无双说,又象是在自言自语,“洪七公期望的善念与权衡,在此处,又该用于何处?是杀光这些蠹虫,还是眼睁睁看着?”
善念无法救世,血火才能逆天。
“走吧。”他放下几枚铜钱,站起身,“此间气息,令人烦厌。”
“公子爷,我们去做什么?”
“买件贺礼!”
“买贺礼?给谁贺?”
“贾相爷过寿,既然遇到了,就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临安城西,贾相府。
今日的相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朱漆大门前车马塞道,前来贺寿的官员、富商络绎不绝,个个锦衣华服,满面红光。
门房唱喏的声音此起彼伏,贺礼清单念得口干舌燥,那上面随便一件礼物,都足以让寻常百姓之家一世无忧。
“两浙转运使张大人,献玉如意一对,东海珍珠十斛!”
“淮南东路安抚使李大人,献前朝名家字画三幅,金佛一尊!”
“江南丝绸总商陈员外,献蜀锦百匹,紫檀木屏风一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