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蛟脚步一顿,慢慢转身,俊朗的脸庞上挂着真挚笑容,他此刻很想说些什么,但嘴里却又吐不出一字来。
阳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拉起长长的影子轮廓,盔甲折射着阳光,让少年将军多了几分洒脱感。
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少年,李平僵硬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抬起手缓缓放下,嘴缝里漏出两个字。
“去吧!”
高行蛟只是轻轻一笑,便转身走下阶梯,随后动作熟练的爬上马背,接着他微微俯身,右手拍了拍马脖子。
战马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喷吐鼻息,似乎在说:老伙计,来吧,我们再冲一次。
高行蛟笑了,他轻轻低语:“今日凶多吉少,你可得出点力。”
战马又连续喷吐两次鼻息,驮着高行蛟奔跑起来,马腿刚劲有力,每一次踏下,地面雪地都会振颤。
而一首待命的五百骑兵,全员披甲,他们是李胜麾下的骑兵,虽说不能以一敌十,但至少以一敌二没问题。
并且装备这一块,远胜清军。
此刻,他们跟随高行蛟移动,不多时来到中军阵前。
他们一字排开,战马跺脚,长枪晃动,阳光打在一排枪尖上,气势磅礴,几乎第一时间,就吸引来多铎的关注。
这时,高行蛟举起长枪,望着远处停止杀戮,看过来的多铎,沉声下令:
“冲!”
随着他一夹马腹,战马走动,后面列成西行的骑兵,也同样开始走动,长枪一排接着一排放平,杀气腾腾。
远远望着这一幕,多铎清楚,这是李平的精锐。
当即他高举长刀,大喊:“集合!”
随着大旗晃动,西散开来的清军骑兵,迅速聚拢过来,并且一字排开,完成列阵,摆出冲锋架势。
多铎扫了一眼身后骑兵,手中长刀猛地向前一挥,刀片折射阳光,闪过他的眼睛,寒芒乍现。
“进攻!”
咆哮一出,马蹄声陡然响起。
两股骑兵开始加速,拉出两个长长的箭头形状。
一时间,战马扬起的雪雾,宛若两股雪崩,分别对冲而来,并且速度越来越快,气势越来越大。
轰隆隆!!!
如同惊雷般撞在一起,长枪折断,人仰马翻,扬起大片积雪。
这是勇士视死如归的对决,野蛮与野蛮的碰撞。
最前排的骑兵,携带着巨大动能,手中长枪轻而易举破开对方盔甲。
此情此景,一眼望去,比比皆是,长枪贯穿胸膛,摔下马背,然后被马蹄踩踏得血肉模糊。
如果幸运躲开长枪贯穿,接下来便是战马对撞,场面更血腥。
碰撞一瞬间。
有的脖颈瞬间断裂,生机全无,有的跳起抱住敌人摔下马背,有的丢掉长枪,拔出腰间战锤,彼此对砸
混乱、血腥、惨烈。
战场的残酷无情,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至尽。
此刻。
高行蛟避开长枪对冲,战马对撞。
只见他一枪贯穿一名清军骑兵,果断松开手,紧接着拔出腰间战锤,对准冲向他的清军骑兵,猛地挥出。
顿时,那名清军骑兵倒飞出去,口吐鲜血,断气生绝。
然而。
清军如同浪花一波接一波的冲锋,五百骑兵瞬间被人海淹没。
显然,五百对三千太过勉强,甚至有种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的愚蠢。
高行蛟听着此起彼伏的火铳声,穿过如同浪潮的冲锋,脱离而出,随后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此刻高行蛟盔甲沾满血污,脸上有两道血迹,那两条敌人滋的血迹,从他左眼眉毛上经过鼻梁,延伸到右脸颊。
阳光照在脸上,让俊朗的脸庞,增添几分狰狞血性。
“拼了!”
高行蛟一把拽下头盔,丢在雪地上,他要告诉所有士兵,他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血洒疆场的决绝。
此时此刻,零零散散有人冲出来,他们迅速向高行蛟靠拢,没过一会儿功夫,便重新完成列阵。
只不过原本五百人的骑兵队,现在所剩不过两百人,也就是说,一个冲锋冲没了三百精锐。
高行蛟骑马立在众人眼前,少年没有被乌泱泱的敌人吓着,也没有愤怒、恐惧等极端情绪,而是感觉有一丝遗憾。
没错!就是遗憾,因为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下一个冲锋自己的命运。
死亡!
悄无声息死亡!
犹如绞肉机的战场,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活命的机会,然而在酷无情的事实面前,没人能不带点遗憾。
高行蛟也不例外。
他父母是种田的庄稼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口朝黄泥背朝天。
而他是家中独子,前不久父母才给他和表妹敲定婚事,因为这一门亲事,他高兴得几日没睡着觉。
没办法,他小时候在看见表妹那一刻,就发誓长大要娶表妹回家,两家大人还经常打趣他们。
从那时起,他经常爬上山坡,摘红浆果揣在兜里,跑七八里地去表妹家,将兜里红浆果塞给表妹。
每一次看见表妹那张圆嘟嘟脸庞,露出开心的笑容,高行蛟也会跟着傻笑,像一个二愣子。
那一个个午后,阳光下,甜蜜的笑容,此刻仿佛犹在眼前。
高行蛟知道,他死后青梅竹马的表妹会另嫁他人,父母会嚎啕大哭,郁郁寡欢,甚至每日以泪洗脸。
想到这里,高行蛟又忍不住哑然失笑,如果他不从军,替家人赚来田地,出钱挽救表妹一家。
说不定,家人饿死,青梅竹马的表妹,也难逃脱被卖的命运。
然而。
正是因为他的不懈努力,改变了现状,虽然有些遗憾,没能孝敬父母,没能娶表妹过家门,但人生总是这样。
高行蛟此刻抬头看着太阳,轻轻笑了笑,柔和的阳光抚摸着他脸庞,仿佛表妹在对着他大喊:
二愣子,我等你回来娶我,别忘了。
当然,二愣子是高行蛟乳名,虽然名字很随意,但相比“狗蛋、二狗”还是要好听一些,毕竟乡间信仰贱名好养活。
“对不起了!”
高行蛟嘴巴微动,没有声音,随后他握紧手中战锤,看着前方乌泱泱的清军,歇斯底里咆哮:
“兄弟们,地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