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交织的结界光幕,如同风中残烛,在井口剧烈地摇曳、明灭。每一次黑气的狂暴冲击,都让光幕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边缘的血色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粘稠的阴煞之气,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着焦糊和腥臭的怪异气味。夏天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粗糙的井沿,左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汩汩渗血,将简陋的包扎浸透成暗红色。剧烈的失血和精神的极度透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远离。
他死死地盯着那层维系着他最后生机的光幕,牙关紧咬,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每一次光幕的剧烈震颤,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心脏上,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他能感觉到,井底那东西的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结界。那两点死白色的眼白在翻涌的黑气中若隐若现,充满了被蝼蚁挑衅后的极致狂怒和一种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撕碎吞噬的贪婪。
“撑住……一定要撑住”夏天在心中疯狂地呐喊,将残存的意志力全部灌注到与那简陋阵法的微弱联系上。阵眼石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地面赤硝粉的痕迹也在一次次冲击下变得模糊,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流淌在井沿血圈中的夏家血脉,依旧在顽强地提供着最后的力量源泉,与那丝被引动的、微薄的地脉正气一起,苦苦支撑。
这残阵的威力,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但反噬也同样猛烈。不仅仅是井底邪祟的攻击,布阵时大量失血和强行引动未知力量带来的内伤,正在迅速消耗着他本就油尽灯枯的生命力。寒冷如同无数细针,刺入他的骨髓,意识开始像退潮般,一点点沉入冰冷的黑暗。
不能晕过去!晕过去就全完了!
他猛地抬起右手,用尽最后力气,狠狠掐向自己左臂的伤口!
“呃啊——!”钻心的剧痛让他浑身一颤,瞬间驱散了部分昏沉,眼前短暂地清晰了一些。鲜血从指缝中涌出,滴落在身下的泥土上,绽开一朵朵凄艳的血花。他用疼痛刺激着自己,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时间在极度的痛苦和煎熬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却仿佛永恒般漫长。井底的冲击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随后,毫无征兆地,那股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了一—不是消失,而是转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凝聚。翻涌的黑气向内收缩,变得更加凝实、粘稠,那两点眼白也隐入黑暗深处,只留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在积蓄着更恐怖一击的死寂。
结界的压力骤然一轻,光幕的闪烁也平缓了一些,但边缘的裂纹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刚才的剧烈冲击又扩大了几分,如同破碎后勉强粘合的琉璃,脆弱得不堪一击。
夏天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随之而来的便是排山倒海般的虚弱和眩晕。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视线迅速被黑暗吞噬。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刹那,他仿佛看到通往前院的那扇破木门,似乎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一道模糊的、佝偻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随即,一切归于虚无。
不知昏迷了多久,夏天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呛醒。喉咙里充满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胸口如同压着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天光已经大亮,但依旧是那种令人压抑的铅灰色。他依旧躺在后院冰冷的泥地上,浑身被夜露和冷汗浸透,冰冷刺骨。左臂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痛,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板结。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稍微一动就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晕厥。
他强忍着不适,第一时间看向井口。
那层金红色的结界光幕依旧存在!虽然光芒比昨夜更加黯淡,如同蒙尘的琉璃,边缘的裂纹触目惊心,但它确实还在!井口一片死寂,没有黑气溢出,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减弱了许多,仿佛井底的东西真的被暂时压制住了。
成功了?这残阵真的起效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如同暖流,暂时驱散了部分寒意。但夏天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糟糕到了极点。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寒冷入骨的重感冒、以及强行布阵可能带来的内伤,让他连抬起手臂都异常困难。喉咙干得冒火,胃里空空如也,阵阵痉挛。
必须补充水分和食物,否则不用等井底的东西出来,他自己就会先死掉。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手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向老宅堂屋爬去。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再次变得如同天涯般遥远。每挪动一寸,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眩晕。当他终于爬过门槛,瘫倒在堂屋冰冷的地面上时,几乎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他艰难地爬到水缸边,用瓢舀起浑浊的冷水,不顾一切地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划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却也刺激得他咳嗽更加剧烈。接着,他爬到墙角,翻找出最后一点已经发硬的干粮碎屑,和着冷水,艰难地吞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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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息着,感觉生命正在一点点从这具残破的躯壳中流逝。石老七死了,韩立不知所踪,只剩下他一个人,重伤濒死,面对着一口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魔井。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
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通往前院的那扇门。昨夜昏迷前看到的那个模糊人影是幻觉吗?还是真的有人来过?
他挣扎着爬过去,检查门闩。门闩完好无损,不像是被人从外面打开过。难道真的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眼下,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必须尽快处理伤口,寻找药物,恢复一点体力。他记得石老七的包袱里还有一些草药。他爬回包袱旁,翻找起来。草药所剩无几,而且大多是他不认识的。他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将一些看起来能止血消炎的草叶嚼碎,敷在左臂的伤口上,又找了些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
随后,他收集了屋里所有能找到的、能保暖的东西——那床破棉被,石老七留下的旧外衣,甚至一些干燥的茅草,将自己紧紧裹住,蜷缩在角落里,利用身体微弱的热量抵御寒冷。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白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和半昏睡状态,高烧和伤痛折磨着他。偶尔清醒时,他就强撑着检查一下井口的结界,确保它没有崩溃的迹象。
结界虽然黯淡,却异常顽强地维持着。井底也一直死寂无声。那东西似乎真的被这仓促布下的残阵暂时困住了。
但这平静能持续多久?夏天心中没有丝毫乐观。他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一旦井底那东西恢复过来,或者找到结界的弱点,下一次的爆发,将更加恐怖。
而他,必须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尽可能恢复一丝力量,并找到下一步的出路。石老七留下的册子,韩立可能去寻找的“光源”,村里可能存在的内奸这些线索如同乱麻,缠绕在他心头。
孤身守望,重伤濒死,前路茫茫。夏天蜷缩在角落里,在寒冷和病痛中,死死守着心中那一点不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