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平息。
手工角一片狼藉。
葛朗台僵硬地站在塑料板凳旁,平板上显示:
地板中央。
那台“扫地冥王号”彻底趴窝了。银灰色底盘扭曲变形,驱动轮掉了两个。最惨的是上面的骨灰盒——顶盖被掀飞了小半,露出里面焦黑凝固的蜡灰混合物,盒子本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成一地渣。
一缕极其微弱的灰烟,从盒子的破口处袅袅升起。
电流音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报…报销…”
“…工…伤…”
“…五…险…一…金…”
“…补…贴…”
“…还…有…”
“…精…神…损…失…费…”
“…闺…女…”
“…爸比…的…新…皮肤…”
“…又…没…了…”
小满从地上爬起来,小跑过去,心疼地看着破破烂烂的机器人底盘和濒临解体的骨灰盒。她小手在兔子睡衣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画着歪歪扭扭红色十字的…卡通创可贴。
她小心翼翼地把创可贴,贴在了骨灰盒最大的一条裂缝上。
“爸比乖,”小丫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认真,“…小满…给你…贴…创可贴了…”
“…不疼了哦…”
“…等…小满…长大了…”
“…赚…大钱…”
“…给…你…买…振金…做的…新…盒盒…”
“…带…空调…和…wifi…的那种…”
骨灰盒里,那缕灰烟微弱地摇曳了一下,再无声息。
裴星若的目光扫过那贴着卡通创可贴、凄惨无比的骨灰盒,又看了看葛朗台平板上那串虽然还是负数但好歹少了2万多的负债,最后落在小满倔强的小脸上。
她腕上的个人终端屏幕亮起,自动弹出新的债务清单:
裴星若冰封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清冷的声音在硝烟未散的手工角响起:
“…工伤…医疗费…”
“…记…”
“…下辈子…”
“…肉…偿。”
“…现在…”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染成粉红的幼儿园外墙。
“…葛总监…”
“…联系…保洁部…”
“…派…三组人…”
“…把…墙…刷…回…来。”
“…颜色…”
“…要…星海…标准蓝。”
“…费用…”
“…记账。”
“…利息…”
“…照旧。”
“…以及…”
她最后瞥了一眼那贴着创可贴的骨灰盒。
“…这个…”
“…‘待维修…抵押物’…”
“…送去…”
“…地下…三层…”
“…低温…保险…库…”
“…第…114…号…柜。”
“…那里…”
“…安静。”
“…适合…”
“…养…工伤。”
“…顺便…”
“…冷静…思考…”
“…如何…偿还…”
“…五百万。”
“…新债。”
星海集团地下三层。
低温保险库,区域代号“冰棺”。
空气冷得能冻碎灵魂,只有应急指示灯投下幽幽绿光。一排排厚重的合金柜门泛着金属寒光,像巨兽的牙齿。
第114号柜前。
葛朗台穿着加厚版防寒财务制服,金丝眼镜都结了一层薄霜。他正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一个贴着卡通创可贴、布满蛛网裂纹、盒盖缺失小半、露出里面焦黑蜡灰混合物的骨灰盒,往柜子里塞。
动作谨慎得像在安置一枚随时会炸的债务炸弹。
柜子里没有保险箱的绒布内衬,只有冰冷的合金隔板,以及…贴在隔板内侧的一张…超大字体的…新标签:
“轻…轻点…葛朗台…”盒子里飘出断断续续、冻得发颤的电流音,“…五百万…啊…老子当年…在…黑市…悬赏…一颗…子弹…就…这个价…现在…倒欠…五百万…工伤…躺…冰棺…还要…交…房租…天理…何在…”
葛朗台面无表情,用力一推,将骨灰盒彻底塞进柜子深处,然后“哐当”一声关上厚重的合金柜门!冰冷的机械锁扣发出“咔哒”上锁声。
“安静养伤。”葛朗台隔着柜门,声音平板,“…你的…每日…债务…利息…和…保管费…薛宝钗…会…准时…记账…播报…”
“…有助于…保持…清醒…”
“…思考…还债…方案。”
柜子里瞬间死寂。
只有骨灰盒内部残留的灰烬,在绝对低温下,发出极其极其微弱的、绝望的…摩擦声…
星海国际幼儿园,向日葵班。
午后的阳光透过刚刷回星海标准蓝的窗户,暖洋洋的。孩子们在铺着软垫的地板上玩积木,薛宝钗老师沉稳地坐在角落看书。一片岁月静好。
突然!
所有连接幼儿园内网的设备——老师的平板、教室角落的智能音箱、甚至孩子们手腕上的卡通定位手表——屏幕同时一闪!
一个巨大的、粉红泡泡背景的弹窗跳了出来!
“裴…裴总签名照?!”一个刚掏出手机准备扫码的年轻妈妈手一抖,眼神瞬间狂热,“还是偷拍的?!买!必须买!十套!”
“意识流吸管?能尝出我家娃今天捣蛋是啥情绪不?买!”另一个爸爸眼睛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