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大劫的棋盘,比预想的,还要凶险诡谲!”
道玄心中喟叹,神念扫过朝歌,又遍观西岐,乃至四方诸侯。
那朝歌城中,截教弟子身影幢幢。
闻仲坐镇太师府,三眼开阖间神光凛凛,额间神目似能照彻幽冥,执掌商廷兵符,威仪赫赫。
九龙岛四圣王魔、杨森、高友乾、李兴霸,或披甲执锐镇守雄关,或操练水师于东海之滨,个个气冲斗牛。
金鳌岛十天君于朝歌城外布下简易阵盘,演练阵法,烟霞阵阵,杀气隐隐。
瘟癀昊天大帝吕岳,虽未显于人前,其瘟部符箓却已悄然流转于大商军伍之间。
细细算来,这大商庙堂之上,边关重镇之中,截教弟子竟已占据小半壁江山!
“好一个深度捆绑!气运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截教此番,当真是倾力押注了。”
道玄收回神念,只觉那无形劫气,已如蛛网般缠绕朝歌,丝丝缕缕,牵动因果。
他本欲驾云返回方丈,静观其变。
然则心念电转,前世记忆翻涌。
“妖族皇者帝俊、已转世,那大商命中之敌——西周,又当如何?岂会无有倚仗?”
此念一生,如芒在背。
道玄掐指一算,足下祥云顿转方向,直投西岐而去。
西岐之地,沃野千里,民风看似淳朴。
然则道玄法眼如炬,洞穿虚妄。
只见那西岐城上空,气运蒸腾,赤红如火,煌煌如日!
更令人心惊者,气运核心之处,竟有一头神骏非凡的五彩凤凰虚影,展翅翱翔,清鸣之声响彻九霄,洒下道道祥瑞神光,护佑一方!
“凤凰!”
道玄瞳孔微缩。
“上古三族遗脉,竟在此地显化,成了西周气运图腾!
好一个凤鸣岐山!原来根脚在此!”
他再观四周,隐隐察觉几股晦涩而宏大的气息潜藏于西岐深处,与那凤凰气运呼应。
“龙汉初劫的旧怨,巫妖量劫的因果,如今都在这封神棋盘上重新落子了么?”
道玄只觉得头皮发麻。
“天机晦涩至此,当真是一到大劫,牛鬼蛇神都蹦出来了!”
他心念再动,神光扫过其余几路强大诸侯。
果不其然!
东伯侯姜桓楚帐下,有头陀打扮的僧人讲经说法,口吐莲花,隐隐有梵音禅唱。
南伯侯鄂崇禹军中,亦有身披袈裟、手持念珠的修士行走,周身佛光隐现,虽极力收敛,却瞒不过道玄法眼。
“西方教!”
道玄心中了然。
“接引、准提二位圣人,手伸得够长!八百诸侯,竟已被其渗透小半。这封神之水,被他们搅得更浑了。”
四方势力,犬牙交错。
截教扎根大商,气运相连。
阐教扶持西周,凤鸣岐山。
西方教广撒网于诸侯,伺机而动。
更有那隐于幕后的天庭、人教,以及诸多散修大能、上古遗族,皆在暗中落子。
这盘棋,已非简单的商周更替,而是演变成了诸圣博弈、万仙争渡的洪荒杀劫!
诡谲莫测,凶险万分!
道玄立于云端,俯瞰这即将沸腾的洪荒大地,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万千思绪。
“罢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诸圣博弈,非我所能左右。我道玄所求,不过方寸安宁,证道成圣。”
“任他洪水滔天,我自岿然不动。守好这一亩三分地,教好我那‘福星高照’的徒儿,便是功德无量!”
一念及此,道玄心中豁然开朗。
纠结无用,徒增烦恼。
做好自己,方是正道。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气运纠缠、劫云密布的洪荒大地,转身驾起遁光,直返方丈仙岛。
仙岛依旧,混沌灵气如潮汐般涌动。
道玄按下云头,落在岛中央的玄元宫前。
“公豹徒儿何在?”
道玄声音平和,却传遍仙岛。
“师尊!弟子在此!”
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从一片仙芝林中窜出,正是申公豹。
只见他头戴一顶歪歪斜斜的鱼尾冠,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淡黄道袍,腰间胡乱系着根草绳,脚踏一双露趾麻鞋,脸上还沾着几点灵草汁液,显得颇为狼狈。
“师尊您老人家可算回来了!弟子正给那株三千年的‘胡说八道草’施肥呢,它最近有点蔫,弟子琢磨着是不是缺了点‘八卦精髓’……”
申公豹跑到近前,嬉皮笑脸地行礼。
道玄看着自己这“骨骼清奇”的徒弟,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三十年!
整整三十年!
他在这方丈岛上,对着这块“朽木”,呕心沥血,谆谆教诲。
从吐纳灵气到搬运周天,从符箓基础到阵法入门,从洪荒历史到人情世故……
道玄自问,便是顽石也该点头了。
可眼前这位……
道行嘛,马马虎虎,刚摸到地仙门槛。
神通嘛,稀松平常,最拿手的是“土遁”和“话痨”。
法宝嘛,除了一根自己炼制的下品法器“搅屎棍”(申公豹美其名曰‘搅动风云棍’),别无长物。
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那张嘴。
死的能说活,活的能说死,黑的能说白,白的能说黑。
交友之广,上至九天云外偶尔路过的仙鹤,下至东海龙宫看门的虾兵,都能被他唠上几句。
“公豹啊……”道玄语重心长。
“弟子在!”申公豹立刻挺直腰板,努力做出一副“我很正经”的样子,可惜那歪斜的鱼尾冠出卖了他。
“你随为师修行,已五百三十寒暑矣。”
“是是是,师尊教导之恩,弟子没齿难忘!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停!”道玄赶紧打断,生怕他又开始长篇大论。
“道法修行,讲究内外兼修,知行合一。你闭门造车,终是镜花水月。”
道玄顿了顿,看着申公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
“是时候下山历练了。”
“下山?!”申公豹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师尊!您是说……我可以下山了?去那花花世界……呃,不,是去红尘历练道心了?”
他激动得手舞足蹈,差点把头上的鱼尾冠甩飞。
“不错。”道玄颔首,神色严肃。
“你此去,不为争名夺利,不为搅动风云。”
“谨记八字真言:广交朋友,多看少说。”
“啊?多看少说?”申公豹脸瞬间垮了下来,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师尊,这……这‘少说’……弟子尽量克制?”
道玄眼皮一跳,加重语气:“是‘多看少说’!尤其不可妄议朝政,不可轻涉因果!
结交四方道友,了解洪荒动态即可。
若遇大劫征兆,立刻回岛,不得有误!”
“是是是!弟子明白!广交朋友,多看少说!多看,少说!”申公豹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至于听进去几分,只有天知道。
道玄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叹一声。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封神大劫的“关键先生”,终究是要去走他自己的路。
他挥了挥手,一道柔和仙光将申公豹送出岛外。
“去吧!好自为之!”
“谢师尊!弟子去也!”申公豹的声音远远传来,充满了雀跃,瞬间化作一道歪歪扭扭的土黄色遁光,消失在天际。
送走了申公豹,道玄只觉岛上顿时清静了百倍。
他盘坐于悟道崖,神游太虚,体悟大道。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弹指间,又是三十载光阴,如白驹过隙,悄然流逝。
这一日。
道玄正于莲台之上,参悟一门“斡旋造化”的大神通,神念与天地交感。
突然!
轰隆隆——!
九天之上,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仿佛混沌初开,又似天柱倾折!
整个洪荒世界,都为之剧烈一震!
方丈仙岛外的混沌灵气,瞬间狂暴翻涌,形成无数漩涡乱流。
道玄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暴涨,穿透虚空,直抵天道本源深处。
“天机震荡!”
他脸色微变。
如此剧烈的天道波动,绝非寻常!
紧接着,三道清晰的天机讯息,如同洪流般,强行涌入洪荒所有大能者的心神之中!
第一道讯息,带着玉清仙光的凛冽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昆仑山玉虚宫,有天命之人拜入!
一皓首中年,手持一柄非金非木的钓竿,步履蹒跚,叩开了玉虚宫门。
元始天尊高坐八宝云光座,看着阶下那看似平凡却身负磅礴天道气运的老者,万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
“姜尚姜子牙,尔身负封神天命,合该入我阐教门下!”
言出法随,天道气运轰然加持!
元始天尊大袖一挥,两道璀璨神光自三十三天外的玄都洞飞来,落入其手。
一为木鞭,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每一节有四道玄奥符印,共八十四道,神光内蕴。
透着一股敕令诸神、打落仙凡的无上威严——正是那先天灵宝,打神鞭!
一为金灿灿的卷轴,非帛非革,非金非玉,其上空白一片。
却散发着吸纳真灵、册封神位的浩瀚伟力——正是那承载封神天命的关键,封神榜!
元始天尊手持打神鞭与封神榜,玉清仙光映照诸天,宣告着天命所归!
第二道讯息,则如烈火烹油,带着人间帝王的煊赫与鼎盛气运:
朝歌城,人皇更迭!
帝乙,这位正值壮年的人皇,正式登临大宝!
只见他:
头戴十二旒平天冠,珠玉垂旒,遮掩不住其如电神目。
身披玄色衮龙袍,上绣日月星辰、山峦华虫,金龙盘绕,气吞寰宇。
腰悬人皇剑,剑未出鞘,已有凛凛圣威弥漫,压得殿内群臣、殿外万军尽皆俯首!
年仅三十,却已是金仙道果!
其文韬武略,经天纬地。
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开运河,筑雄城,轻徭薄赋,兴办庠序。
内有闻仲等截教能臣辅佐,梳理阴阳,调和五行。
外有九龙岛四圣等截教猛将征讨四方,东平夷狄,西镇鬼方,北伐犬戎,南定百越。
兵锋所指,四夷宾服!
大商国运,如日中天!
朝歌城内,万民欢呼,气运金龙盘旋于王城之上,鳞爪飞扬,金光万丈,其威势之盛,远超历代先皇!
哪里有一丝一毫王朝末年的颓败气象?
分明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鼎盛之世!
然而,所有明眼的大能修士,看着这煌煌盛世,感受着那鼎盛气运之下,愈发沉重粘稠、几乎凝成实质的劫煞之气,无不心头凛然。
“盛极而衰,物极必反!”
“此乃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大劫……已在弦上!”
第三道讯息,则显得微不足道,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
申公豹下山了。
他谨记师尊“广交朋友”的嘱咐,头戴那顶标志性的歪斜鱼尾冠,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脚踩露趾麻鞋,腰间别着“搅动风云棍”。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踏入了洪荒大地。
他先去了东海,跟看门的虾兵蟹将称兄道弟,蹭了一顿海鲜。
又溜达到南赡部洲,跟几个山野散修把酒言欢,吹嘘自己在方丈仙岛上的“光辉事迹”。
接着北上,在西岐城外转悠了几圈,看着那冲天的凤凰气运,啧啧称奇,但牢记师尊“少说”的教诲,没敢进去搭讪。
最后,他一路向西,目标直指那传说中的昆仑山。
“听说阐教新收了个老头儿徒弟?叫姜子牙?嘿嘿,都是修道之人,交个朋友总没错吧?”
申公豹搓着手,小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这一日。
朝歌城,九间殿。
帝乙高踞人皇宝座,衮龙袍映衬着威严的面容。
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
文臣以闻仲为首,头戴金冠,三目神光内蕴,手持玉笏,气度沉凝如山。
武将队列,更是煞气腾腾。
有面如重枣,一部美髯垂胸,身披锁子连环黄金甲,外罩大红团花袍,腰系狮蛮宝带,手持青龙偃月刀者,威风凛凛。
有面如锅底,须似钢针,头戴虎头盔,身穿乌金甲,手持丈八点钢矛者,凶悍逼人。
有面如蓝靛,发似朱砂,獠牙外露,头戴烈焰冠,身穿赤铜甲,手持两柄开山巨斧者,状若魔神。
皆是身负道法神通的截教猛将!
大殿之内,仙光隐隐,瑞气条条,好一派仙朝气象!
帝乙正大宴群臣,犒赏四方征伐之功。
琼浆玉液,仙果珍馐,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君臣同乐,其乐融融。
闻仲手持玉杯,上前一步,声如洪钟:“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四海升平,万国来朝,此乃亘古未有之盛世!臣等敬陛下!”
“敬陛下!”群臣齐声附和,声震殿宇。
帝乙龙颜大悦,举杯欲饮。
就在此时!
“报——!!!”
一声凄厉急促的传报声,如同利刃划破歌舞升平的帷幕,刺入大殿!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染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入大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惊惶:
“启禀陛下!八百里加急!北……北海七十二路诸侯,反了!”
“什么?!”
帝乙手中玉杯“啪嚓”一声捏得粉碎!
琼浆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在玄色龙袍上,晕开一片深色。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雷霆震怒!
“大胆!”
一声怒喝,如同九天惊雷炸响!
整个九间殿的空气瞬间凝固!
狂暴的人皇威压混合着金仙法力轰然爆发!
殿内烛火齐齐熄灭!
群臣只觉得胸口一闷,修为稍弱者更是脸色煞白,踉跄后退!
“朕待北海不薄!岁岁朝贡,年年安抚!何敢反叛?!”
帝乙霍然起身,双目如电,死死盯着那传令兵。
“说!为首者何人?因何造反?”
传令兵被帝乙的威压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为首者……乃袁福通!他……他自称得上古妖神传承,法力无边!
纠集七十二路妖王,裹挟百万妖兵,已连破我北疆三关!
守将……尽皆战死!妖兵所过之处,生灵涂炭,鸡犬不留!更有……更有妖言惑众,说……说……”
“说什么?!”帝乙的声音冰冷刺骨。
“说……说陛下乃无道昏君,天命已失,合该……合该让位!”传令兵说完,几乎瘫软在地。
“放肆!”
“狂妄!”
“妖孽安敢如此!”
殿内截教武将们瞬间炸锅,个个怒发冲冠,煞气冲天!
闻仲眉头紧锁,额间神目开阖,隐有神光流转,沉声道:“陛下!袁福通?此名闻所未闻!恐非寻常妖孽,背后必有蹊跷!上古妖神传承……此事非同小可!”
帝乙怒极反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天命已失!好一个上古妖神传承!”
他笑声中蕴含着焚天之怒。
“朕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方有今日之盛世!尔等妖孽,不思皇恩,竟敢逆天作乱,屠戮生灵,污蔑人皇!”
帝乙一步踏出,人皇威压混合着金仙气势,如同实质般席卷整个大殿!
“闻太师!”
“臣在!”闻仲躬身应命。
“点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