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协和医院中医科特需门诊区,安静中透着几分压抑。
向晚晴在管家霞姐的陪伴下,提前来到了这里。
她今天穿着简约的米色风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左手细微的不协调感让她下意识地将手缩在袖口里。
确诊渐冻症这几个月,她遍访名医,得到的都是些令人绝望的结论,这次若非叶寻言之凿凿的样子让她心存一丝侥幸,她恐怕已难有勇气再次踏入医院。
“晚晴,放轻松,就算结果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霞姐低声安慰,她虽然是管家,但多年的相处,已经形同姐妹。
向晚晴点了点头,美眸中却难掩焦虑。她查阅过大量资料,深知此病凶险,现代医学几乎束手无策。不过,谁都想活着,即便希望渺茫,也会生出一种不甘心的尝试。
就在此时,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和一位气质儒雅的老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约莫30多岁的医生。
“是向小姐么?你好,我是华济堂,这位是张景墨教授。”
华济堂语气平和,带着医者的沉稳。
“你好,你好!”为了自己的病,中外名医她都查询过,自然认出这几人。
看到这两位只在医学杂志和新闻报道中见过的泰斗人物活生生站在面前,向晚晴心中那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终于微微跳动了一下。
她连忙上前,语气带着敬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华教授,张教授,麻烦您们了。”
“不必客气,老师吩咐,我们自当尽力。”华济堂说道。
老师?向晚晴微微一怔,旋即了然。
看来叶寻为了请动他们,定然是借助了某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的关系,甚至可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她心中对叶寻的感激又多了几分,暗想等下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一旁的杨明看着向晚晴,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和惋惜。他曾在国外医学交流会上,见过著名医学团队关于渐冻症的报告,深知其棘手程度。
就在华济堂准备请向晚晴进入诊室详细问诊时,一个带着惊喜和急切的声音打破了走廊的宁静:
“晚晴!”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正是宋哲。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重逢的喜悦,身后跟着一位表情严肃、眼神锐利的外国老者。
“宋哲?你,你怎么真的回来了?”向晚晴有些错愕。
昨天宋哲确实从国外打来电话,言语中透露出知晓她生病并想帮忙的意思,还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但她当时心乱如麻,只含糊提及今天会来协和医院,没想到他竟然直接飞了回来。
宋哲深情地看着向晚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听到你生病的消息,我怎么可能坐得住?我立刻放下了所有工作,还花重金请来了史密斯博士!他是全球顶尖的神经学科权威!”
他转向史密斯博士:“博士,这位就是我和您提过的向晚晴小姐。”
史密斯博士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向晚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直接切入主题:
“向小姐,你的情况,宋先生已经大致告知。肌萎缩侧索硬化,目前全球没有任何有效治疗方法。我们团队研发的新药,是唯一经过二期临床验证,能显著延缓病情发展的药物。我建议你立刻停止一切不科学的尝试,随我去国外接受系统治疗。”
他话语中的“不科学的尝试”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在场几位中医的心。
杨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用流利的英语反驳:“史密斯博士,请注意你的言辞!中医是一门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完整医学体系,并非你口中的‘不科学尝试’!”
史密斯显然认出了这个曾在国际会议上与他有过争论的“年轻中医”,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杨,又是你。你们那套阴阳五行、气血经络,拿到实验室里,能用数据和实验证明吗?除了给病人一些心理安慰和所谓的‘调理’,对器质性病变能有什么作用?不过是古老的按摩术罢了!”
“你胡说八道!”张景墨气得脸色通红,他普通话带着点口音,但怒气冲天,“你西医才是一根筋!就知道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不行就开刀!割了肿瘤,过几年转移了,病人钱花光,罪受尽,最后还是人财两空!你们除了会用冰冷的机器和化学药物折腾人,还会什么?!”
华济堂也动了真怒,他地位尊崇,何曾被人在专业领域如此轻视,声音洪亮如同钟鸣:
“史密斯!你休得猖狂!我中医讲究整体调和,扶正祛邪,不仅能治未病,更能治你们西医宣判死刑的重症!癌症如何?我辈高手,无需开刀,以针灸汤药调理气血,激发人体自身潜能,便可令瘤体萎缩,带癌生存亦能安享天年!你们能做到吗?!”
“治愈癌症?哈哈哈!”史密斯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引得走廊里其他候诊的人纷纷侧目,“华教授,你是我尊敬的学者,但请不要为了维护所谓的传统,就散布这种毫无根据的谎言!如果你能用中医当场治愈一例癌症,我史密斯立刻跪下来拜你为师,承认中医是上帝!”
“你你欺人太甚!”华济堂倒是想展示,可惜学艺未精,被他这无赖般的挑衅气得浑身发抖。
宋哲在一旁看着这场愈发激烈的争吵,眉头紧锁。
他本就对中医半信半疑,此刻更是觉得这两个老中医如同市井泼妇,只会空口说大话。
他拉住向晚晴的手臂,语气急切:“晚晴!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寄予希望的中医?除了吵架和吹牛,他们能做什么?跟我走吧,史密斯博士的方案才是科学,才是你唯一的希望!”
向晚晴看着眼前这混乱不堪、如同闹剧般的场景,心中刚刚因为见到两位中医圣手而燃起的希望之火,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和茫然。
难道叶寻所谓的治疗,就是建立在这样一场毫无意义的口水仗之上吗?她开始怀疑自己今天的决定是否正确。
就在华济堂和张景墨被史密斯噎得面色铁青,杨明握紧拳头几乎要冲上去理论,宋哲拉着向晚晴准备强行离开,场面几乎失控之际——
一个平静淡然的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穿透了所有的嘈杂与争吵,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
“吵什么呢?隔着老远就听见了。”
众人愕然转头,只见一个穿着普通休闲装、双手随意插在裤兜里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倚靠在走廊尽头的墙边,神情慵懒地看着这边,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不是叶寻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