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氏于陈都高台,静观天下风云。
他并未急于交接权柄,而是以人皇慧眼,默默注视着轩辕与蚩尤这两位身负异象之人的成长与作为。
有熊部落的轩辕,行事章法有度,谋定而后动。
他不仅勇武过人,更能团结部落内部,制定律法,鼓励耕作与工匠技艺,推广文本,教化民众。
对待周边部落,多以德服人,或通过联姻、贸易等方式化解矛盾,即便动用武力,也多是惩戒首恶,安抚民众,行事风格堂皇正大,颇有圣主之风。
其麾下逐渐聚集了风后、力牧、常先等一批能臣干将,有熊部落愈发强盛,声威远播。
反观九黎部落的蚩尤,则走的是另一条道路。
他凭借自身强横无匹的武力以及巫族传承的冶炼技术,铸造出精良的兵甲,将九黎部落打造成了一支战无不胜的雄师。
他信奉强者为尊,以绝对的实力横扫周边不臣服的部落,将其强行纳入九黎联盟。
其麾下八十一兄弟(实为残留的大巫与强悍巫人),个个骁勇善战,铜头铁额,使得九黎兵锋所向披靡。
然而,其统治多依赖武力镇压,被征服的部落虽畏其威,却未必心服,内部隐忧暗藏。
两相对比,高下渐分。
神农心中已然明了,人族欲行统一,固然需要铁血与兵锋,但更需要的是能凝聚万民之心的大义、制度与文明。
轩辕的道路,虽可能更显迂回,却根基稳固,利于长治久安;而蚩尤之道,虽迅猛暴烈,却如同无根之火,难以持久,易招致反弹。
神农最终做出了决断。
这一日,神农氏昭告人族,将于泰山之巅,举行禅让大典,将人皇之位传于有熊部落之主,轩辕氏!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有熊部落及其盟友们自然是欢欣鼓舞,认为天命所归,人族将在轩辕的带领下走向新的辉煌。
而许多饱受九黎兵锋威胁、或对其统治方式不满的部落,也暗自松了口气,看到了和平与秩序的曙光。
然而,九黎部落内部,却是群情激愤。
“凭什么?!我九黎兵强马壮,蚩尤首领勇冠三军,为何人皇之位要传给那有熊轩辕?!”
“就是!神农陛下莫非是老糊涂了?我九黎为何要屈居人下!”
“首领!我等愿追随您,打上陈都,问个明白!”
部落之中,请战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早已习惯了在蚩尤带领下战无不胜的荣耀,岂能甘心将人皇之位拱手让人?
蚩尤高坐于兽皮大椅之上,听着麾下群情汹涌,心中却是明镜似的。
他牢记着后土祖巫与青玄祖巫的交代,这场“戏”必须要演得逼真。
于是他故意面露愤懑之色,一拳砸在石案上,发出轰然巨响,怒声道:
“哼!神农陛下此举,有失公允!我九黎儿郎的血性,岂是那有熊轩辕可比?他既不愿给,我等便自己去取!传令下去,整军备战!这天下共主之位,当以实力定夺!”
“吼!愿随首领,夺取天下!”
麾下大巫与战将们纷纷咆哮响应,战意冲天。
九黎部落这台战争机器,开始全力开动,兵锋直指有熊部落方向。
人族内部,两位身负人皇命格者的对立,瞬间成为了整个洪荒关注的焦点。
那因人族统一而牵动的磅礴气运,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吸引着各方势力的目光。
首当其冲,便是气运大损、正处水深火热之中的西方教。
极乐世界内,接引与准提看着人族方向那泾渭分明、却又相互纠缠冲撞的两股庞大皇者气运,眼中闪铄着算计的光芒。
“师兄,机会!这是天赐良机啊!”
准提道人语气急切。
“那轩辕受神农看重,必然亲近青玄、女娲一系,对我西方绝无好感。但蚩尤不同!此子根脚非凡,似与巫族关联甚深,行事霸道,正需外力支持!若我等暗中助他夺得人皇之位,他日西方教义流入人族,岂非易如反掌?”
接引道人面色依旧疾苦,但眼神深处也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
“然,青玄与女娲虽在闭关,但其威犹在。若被其察觉我等插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不能只有我西方下场!”
准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需得拉上他人,共担风险,混肴天机!”
“你是说……玉清元始?”
“正是!”
准提抚掌。
“元始天尊向来重视跟脚出身,自视甚高。那轩辕虽为天命所归,但其麾下多有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岂能入元始法眼?反观蚩尤,虽行事霸道,但其麾下多为巫族或强悍人族,跟脚不凡。更重要的是,元始在青玄手下屡次吃瘪,心中岂无怨气?若能借此机会打压与青玄亲近的轩辕,扶持蚩尤,既能分润人族气运,又能落青玄面皮,他定然心动!”
两位西方圣人计议已定,当即收敛气息,悄然离开极乐世界,直奔崐仑山玉虚宫而去。
玉虚宫内,元始天尊正自闭目神游,感应到接引、准提联袂而来,眉头微蹙,还是命白鹤童子引了进来。
双方见礼落座后,准提便迫不及待,又将那套说辞加工一番,
向元始天尊陈述利弊。他着重强调了轩辕麾下“根脚杂乱”,未来可能污了玄门正统,而蚩尤虽莽,但其势力纯粹,若得圣人点拨,未尝不能成为维护“正道”的利器,
更暗示此举可报混沌中被青玄一指惩戒之仇,并可共享人族磅礴气运。
元始天尊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他确实看不上轩辕麾下那些“非正统”的臣属,对青玄更是心怀芥蒂。
若能扶持蚩尤上位,不仅能确保人皇出自“清贵”之门(至少在他看来,巫族比那些妖族化形之辈要“高贵”),还能打击青玄一系的声望,更能为阐教谋取巨大气运,可谓一箭三雕。
沉吟良久,元始天尊缓缓睁开眼眸,一丝锐利的光芒闪过。
“蚩尤……倒也并非不可造就。然,此事关乎重大,天机不可不防。”
接引见状,立刻道。
“道友放心,我西方自有妙法,可混肴天机,令圣人也难以轻易推算根源。只需道友门下适当之时,略施援手即可。”
三方各怀心思,但在共同的利益(以及对青玄的某种忌惮与不满)驱使下,终究是一拍即合,定下了暗中支持蚩尤,与天命轩辕相争的盟约。
然而,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谋划,又如何能完全瞒过那位高卧造化天,执掌力之大道,已然将自身道果与部分人族因果相连的混元无极大罗金仙?
就在接引、准提离开玉虚宫不久,造化天静室之内,青玄缓缓睁开双眼,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洞察了一切。
“鱼儿,上钩了。玄门……这次看你们如何脱身。”
他低声自语,随即又缓缓闭上双目,周身那方“力之宇宙”雏形微微转动,将一丝源自西方与崐仑山的微妙因果波动,悄然纳入其中,不留痕迹。
棋盘已布好,棋子已落下。
一场围绕人族共主之争,实则牵动诸圣博弈的大戏,正式开场。
而这场大戏的最终走向,早已超出了接引、准提乃至元始天尊最初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