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成子狼狈离去后,羲和与常曦并未久留。
她们只是温和地勉励了伏羲几句,让他坚守本心,为人族谋求出路,言道机缘或许不久便会降临,随后便化作月华神光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伏羲站在原地,心中波澜微起。
广成子的招揽,两位仙子的维护,都让他更加清淅地认识到自己道路的特殊。
他并非追求个人超脱,他的使命,是与脚下这片土地,与这万千同族血脉相连。那份深藏在识海中的灵光,也因这份坚定的信念而愈发活跃,仿佛随时可能破茧而出。
然而,现实的困境依旧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束缚着人族前进的脚步。
就在广成子离去后不久,一场毫无预兆的狂风暴雨袭击了黄河流域。
并非寻常风雨,其中竟夹杂着丝丝缕缕的九天罡风与癸水阴雷之力,虽极为稀薄,远非修士争斗时的威能,但对于孱弱的凡人而言,已是灭顶之灾!
风衮部落因伏羲提前教导的加固屋舍之法,损失尚可控制。
但下游几个依附风衮部落的小型聚落,却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洪水裹挟着泥石奔涌而下,冲毁了刚刚建起的家园,吞噬了来不及逃走的族人。
待风雨稍歇,伏羲带领风衮部落的青壮赶去救援时,看到的只有一片狼借和无数悲痛欲绝的哭嚎。
他们从泥泞中挖出被掩埋的遗体,安抚着失去亲人的孤儿寡母。
看着那一张张绝望麻木的脸,看着那些昨日还鲜活的生命转眼化为冰冷的泥土,伏羲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痛苦与深深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改进渔网,让族人能更容易获取食物;他建造屋舍,让族人能躲避风寒;他辨识草药,让族人能对抗疾病;他初创文本,让知识得以传承……他做了他能想到的一切,可在天地之威面前,这一切努力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无法保护他们……”
伏羲站在一片泥泞的废墟上,任由雨水和泪水混合着流过脸颊,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
巨大的挫败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对自己的智慧,对自己所走的道路产生了动摇。
若连族人的性命都无法保全,那些改进,那些创造,又有何意义?
他挥退了想要跟随的族人,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沿着渭水河岸漫无目的地行走。
渭水是黄河的重要支流,此刻河水也因为上游的暴雨而变得浑浊汹涌,咆哮着向东奔流,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天空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伏羲走到一处河湾,这里水流相对平缓,岸边有大片被冲刷得光滑的卵石。
他疲惫地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坐下,望着滔滔河水,眼神空洞,心中充满了迷茫与自我否定。
“难道……人族真的只能永远这般,在天地夹缝中苟延残喘,听天由命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绝望。
就在他心神最为激荡,信念几乎动摇的时刻,异变陡生!
原本汹涌的渭水河面,靠近他所在的河湾处,河水忽然如同煮沸般翻滚起来,道道瑞气自水底透出,道道祥光冲散了上方的阴云!
紧接着,水面分开,一只庞然大物缓缓浮出水面。
那竟是一只龙首龟身的奇异神兽!
其龟甲宽阔如同小型陆地,上面布满了古老而玄奥的自然纹路,并非后天雕刻,仿佛是天地生成的道纹。
龙首威严,双目如同璀灿的星辰,散发出温和而浩瀚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龙龟那宽厚的背甲之上,稳稳地托着两件物品。
一卷仿佛由无尽星辰光华凝聚而成的图卷,以及一本仿佛承载着江河湖海、山川地理奥秘的玉书。
图卷之上,星斗罗列,轨迹分明,蕴含着周天运转之至理;玉书之中,水脉奔流,地气升腾,阐述着大地脉络之玄机。
两件宝物交相辉映,散发出无穷的道韵与智慧的光芒,将整个河湾都映照得一片神圣!
正是那先天灵宝——河图洛书!
龙龟缓缓游至岸边,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将那承载着河图洛书的背甲,呈现在伏羲面前。
它的眼神温和而充满灵性。
伏羲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异景象惊得站起身。
他的目光一接触到那河图洛书,便再也无法移开!
仿佛久旱逢甘霖!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共鸣,如同洪钟大吕般在他心神中炸响!
那困扰他许久的迷雾,那纠缠他多时的困惑,在这两件宝物散发的道韵面前,竟开始冰雪消融!
他并不认识这是什么宝物,但他能清淅地感觉到,此物与他有着莫大的缘分,仿佛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智慧延伸的载体!
那图卷上的星辰轨迹,那玉书中的地理脉络,无一不在向他诉说着天地间最本源、最深刻的规律!
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
识海深处,那被轮回之力封印的灵光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闪铄起来,无数关于推演、关于卦象、关于文明演化的感悟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与眼前河图洛书传达的意境疯狂交融、碰撞!
伏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颤斗着,缓缓触摸向那卷星光图卷。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而玄妙的材质时,整个天地仿佛在他感知中彻底变了模样!
不再是混沌无序,不再是危机四伏,那日月星辰的运转,那江河大地的脉络,那四时节气的变化……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有迹可循的符号与规律,清淅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原来……原来如此!!”
伏羲身躯剧震,眼中爆发出璀灿如旭日般的光芒,所有的迷茫、挫败、无力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明白了,他终于找到了那把能够为人族洞开新天地的钥匙!
龙龟见伏羲已得宝物,领悟玄机,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欣慰的龙吟,缓缓沉入渭水之中,消失不见,仿佛它的使命已经完成。
河湾边,只剩下伏羲一人,紧紧握着河图洛书,如同握住了整个人族的未来。
他抬头望向那已然放晴的天空,目光坚定而炽热。
云层上空,羲和嫦曦看到这一幕,对视一笑,散去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