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它绝望的是,陈顺安始终都无动于衷,面露冷漠之色,一味带二妖下潜。
拉开距离,不曾靠近,好似处理两个定时炸弹似的。
到了最后,陈顺安甚至烦了,直接分水控流,堵住怪鱼的嘴,免得它继续鱼叫。
见此,怪鱼都快疯了。
你拷问我啊!
你凌辱我啊!
你什么都不问,我怎么找机会逃出生天!
然而它却不知道,陈顺安压根不曾听说什么抽魂驭灵之术,听都没听过。
他就一莽野武夫罢了。
至于其他讯息……
他只需要知道,这两只妖怪出身凤池道院,【水泽坚】一脉即可。
其馀的……
就辛苦辛苦天璇,让她帮自己调查吧。
风险,她来担。
陈顺安就百般无奈,享受一下安稳吧。
毕竟陈顺安怎么知道,神秘的修仙界中,是否存在什么‘知道,便会暴露’的恐怖法术或者神通。
他这头刚拷打出什么隐秘,就有某位大能顺着因果线,亲身下阵,专搞鱼塘局,来跟陈顺安打成一片。
什么样的实力,知晓什么样的隐秘。
陈顺安向来颇有自知之明。
至于加持二鱼,引渡为护法神。
陈顺安尤豫了下,还是选择放弃。
一来,他如今愿念不足,无法加持。
二来,祭炼护法神后,或多或少都会扭曲对方神智,对秉性、习惯、行事的作风产生些许影响。
二妖来历非凡,难免会被身后的仙家看出破绽。
哪怕只有极小的概率,陈顺安也不愿意冒险。
至于当初陈顺安为何选择加持天璇圣姑?
无他,圣姑,乃一败犬。
逗留凡尘,先是被红五爷蹲守数月,后被她的师妹玉小全步步紧逼。
物是人非,心智上产生扭曲变化,也是自然。
此时,
陈顺安一路下潜数百丈,更是扎入一处弯弯折折,好似迷宫般的地下沟渠中。
到了这里,液流几乎被压成实质水墙,除了些磷虾及细小藻类外,几乎看不到其馀生灵。
莫说二妖了,便是陈顺安都感到不适,有些喘不过气。
毕竟他的神格,暂是草头神,还未迎回完整的三元水神,一众权柄。
还是存在诸多不便之处。
只能一步步来。
差不多了。
见来到此处,陈顺安心念一动,停住继续下潜的势头。
他将二鱼往前面一丢,目光平静,意念锁定两只皮糙肉厚的妖怪。
两妖那庞大的身躯内部,奔腾流转的鲜血,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水’。
还是那句话,只要入了江河的都归【分水】权柄管。
自然也包括体内的‘水’!
然后陈顺安缓缓抬手,对着那妖物,虚虚一握。
怪鱼下沉的扑势猛然一滞,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绊住。
它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这茫然被剧烈的痛苦取代。
它体内的血液,那原本温顺流淌于经脉、五脏六腑中的鲜血,骤然暴动起来。
然而不待它反应,它身边一直‘死掉’的白猿,忽然活了过来。
胸膛一荡,气息狂涌,居然无视此处磅礴的水压,就要脚踩水流,撞破暗渠,逃向未知所在。
这白猿也是异种,脊背上那绺淡金长毛,唤作【真藏毛】,只需平时有所准备,便可将自己一丝分神,藏于其中,关键时刻可躲过专门针对元神的杀招。
有道是‘前后会合,中间有一无位真人,潜藏深渊之中’,修仙界中不乏类似的手段,将自己的一丝神魂、真灵、乃至身根阳元,藏在各种想象不到的地方,以避灾祸杀劫,保留完整之身。
只是……
对于白猿的‘死而复活’,陈顺安似乎早有察觉。
从始至终,别看只有怪鱼摇尾乞怜,提供敬畏、恐惧等愿念。
这头装死的白猿,可也不少,不时冒出七八点愿念出来。
想让陈顺安不注意都难。
所以,下一瞬——
“嗷!!!”
白猿发出凄厉的嘶吼,伸爪想要勾住不远处的岩壁,却发现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逆流、翻滚。
脖颈处的颈动脉突突直跳,青筋暴起如绳索,皮肤被撑得发亮。
脑部的血管更是疯狂扩张,额角青筋扭曲缠绕,象要冲破颅骨的束缚。
然后随着‘砰’‘砰’两道爆炸声,两朵绚烂的血花在幽幽水底深处绽放。
而陈顺安压根不曾看爆炸现场,早就一溜烟游远。
而在他身后,那两朵绚烂的血花中,先是光云电旋,宛如有千万层白色轻纨,朝外面水光包围上去。
然后从中似乎现出一道身影,伸手朝四周抓摄,似乎想抓住凶手的气机。
然而除了青晶也似的水光、浓郁的血雾外,毫无所得。
“道友好手段……”
幽幽欣赏声响起。
这道身影便缓缓淡去,崩散开来,化作浅浅光点,最终也被暗流旋涡吞没了去。
陈顺安一口气游出数里之外,并未回到最初的冰山处,而是随机寻了个方向,这才通过神宫注视,唤来豚蒙子。
有天璇弃暗投明,传道授业,手柄手告诉陈顺安修仙界的隐秘、注意事项、仙家为人。
陈顺安早就提防这些出身四大道院、名门大派的仙家!
象这种临死时,激活提前炼制的自爆符篆同归于尽、师门长辈留下标记以便报仇、死后阴神不散化作诅咒伴随凶手……
这些手段都司空见惯了!
最离谱的,陈顺安还听天璇说过,有【采炁】仙家自知死期将至,无法手刃大敌,便干脆夺舍重生,趁着仇家在颠龙倒凤时,入了对方胚胎之内,要当他子孙后代!
父慈子孝了。
“呼哧……”
豚蒙子见陈顺安安然无恙的回来,欢喜的喷出水注,游弋在陈顺安身边,拿头拱了拱他。
这才主动亮背,示意陈顺安上豚。
陈顺安驾豚而游,目露思索之色。
“看来,诸方势力,这些年轻俊杰们,都极为看重这次的宗师图录啊。”
“居然不惜派出真正的仙家,来提前狙杀其馀势力的参与者。连我这个老头都不放过……”
“也不知路靖那边如何了,唔,似乎有几只江豚在他那边,我倒是可以投下注视顺便偷窥一二。”
年关大岁,是每年四大道院开启仙途,接引武者入道的课考,虽然极为重要,但毕竟只是对修仙资格的筛选,其本身对武者境界的修持无益。
甚至一旦入道,【开脉】仙根,便再跟武道宗师境界无缘。
所以一些心怀大志的武者甚至会选择延迟参加年关大岁,等实在潜力耗尽,或者年纪稍长后,才选择入道。
而宗师图录,那对武者来说,可相当于无上秘境,甚至蕴藏成就武道宗师的奥秘,自然引得天下武者蜂拥而至。
便是这些已经从武清县出走,在通州城乃至京师安家、搅动风雨的年轻俊杰们,也纷纷回到武清县,选择争夺这场机缘。
不知何时,伏牛水泽上又在下着绵绵细雨,还夹杂着细碎的白雪。
好在豚蒙子方向感极好,哪怕水面茫茫,毫无参照物,也能凭借豚类感应,精确找到失散的族群。
风雪愈发的大了。
到了最后,放眼望去,四下水面都是哗啦啦如同击鼓的惊响,耳膜震动,眼前充斥着浓浓的雾霭。
陈顺安心底忽然升起浓浓的悸动不安之感。
水中分明是他的主场,但此刻,他俯视身下的水面,却感觉这片水域极为陌生,甚至恐怖。
似乎水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现出庞大的阴影,从下到上的屏蔽了他。
“不对劲!”
陈顺安脸色骤变,果断跟豚猛子切割,一脚将其踹开,转而朝远离伏牛水泽的方向狂游而去。
坐骑是拿来充场面的。
论跑路逃命,还得靠自己!
更快!
轰隆隆!!
身后传来石破天惊般的巨响。
先前还算平静的江水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疯狂搅动,掀起数十丈高的浊浪。
天空之上,浓重的乌云凭空汇聚,低垂得几乎要压到水面,道道惨白的电蛇在云层中游走,将昏暗的天地映照得明灭不定。
然后,在陈顺安的眼角馀光处,一条巨大的阴影,带着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从急速旋转的旋涡中窜出,高及重云,几乎要伸展入乌云之中!
之所以叫‘条’。
而是这玩意儿并非完全体,而是类似触手般的东西,体表覆盖着暗沉如锈铁、满是疙瘩与寄生贝类的厚皮,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吸盘,一睁一闭,好似眼睛。
那是水底大妖?!
光是一根触手,都跟条巨蟒也似,那原形真跟一座山也差不多了吧!
陈顺安面露骇然之色。
之前白满楼他们,拿着【神威紫雷炮】,真能把这玩意儿给轰伤?
确定不是太吵了,把它从迷魂湾给吵醒了,发着起床气呢?!
狂风吹打着身后,水浪滔天巨浪翻滚。
就好似把陈顺安丢进风箱中,使劲抡动把手,不要命的上下搅动。
天旋地转,人豚翻倒。
好在陈顺安【分水】而行,勉强稳定了身形,头也不回,疯狂朝伏牛水泽外而去。
而豚蒙子却毫无反抗之力了,被那庞大触手的吸盘稳稳吸走。
“咦?”
一道有些懵懂的声音,忽然在这片天地响起。
触手的主人,似乎有些惊讶陈顺安的【分水】之能,有些好奇。
于是操控触手,又朝陈顺安卷来。
电光火石之间,陈顺安灵机一动,忽然记起了什么。
右手飞快探入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乳白色的膏体一股脑抹在身上。
正是他随时备在身上,留作不时之需的滑肌软骨膏。
药膏刚触碰到皮肤,便瞬间化开,一股清凉滑腻的触感蔓延全身。
陈顺安只觉骨骼一阵酥软,周身皮肤变得如凝脂般滑溜,仿佛涂了十层油脂,连衣物都贴合著皮肤,没有半点褶皱。
身体都有缩小之势,好似个侏儒一般。
嗖!
触手卷来,陈顺安滑不留手,‘滋溜’一声滑开。
陈顺安象一颗弹珠般从触手下窜出,顺着触手的弧度借力一弹,身形如流星般射向远处的一块厚冰。
控水而行,驾驭风浪,一个眨眼,便彻底逃出伏牛水泽的范围。
触手并未离开伏牛水泽的范围,就这样在水面上摇曳不定,目送陈顺安离去。
“好怪的人,咦,好象是上次遇到的那个?呀跑得真快,真可惜呢,要是能抓住他,一定是给我修房子,盖瓦运石的好手……”
带着淡淡遗撼的声音响起。
江水翻滚,隐隐有下沉之势。
一道庞然黑影破涛而出。
先是布满赤色鳞片的长吻,鳞甲细密如琉璃,沾水泛着暗红流光。
随着长吻彻底离开水面,有如鹿嵘角,虬曲苍劲,尺许长的虬须,顺着后脊飘荡开来。
而在身下,则是数十根如同巨蟒般的触手。
大妖章巨。
《海错图》有言,章巨,似章鱼而大,龙首鱼身,亦名石巨,或云即章鱼之老于深泥者。
性喜独处,尤嗜筑室。
虽具翻江倒海之能,然终日广集良材,驱役丁壮,为其修宫造殿,鲜有离巢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