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摇树影戏鱼惊。
陈顺安的出现,似乎惊扰了水中游弋的七八条金鱼。
金鳞鲿从梦中惊醒,甚至无需陈顺安呼唤,立即就变回原样。
冒出水面,鱼鳍扇动,吐着泡泡。
颇为讨好,甚至狗里狗气的。
只可惜,今夜陈顺安无心他顾。
金鳞鲿这是给瞎子抛媚眼。
陈顺安看也未看它,直接翻墙出门,如同鬼魅,穿过大街小巷,很快来到一座偏僻无人,好似米仓的两层楼阁中。
随着陈顺安实力提升,逼仄的陈家小院,已经不适合他练武修行。
动静颇大。
而他找到了新的练功场。
一处有闹鬼传言,被万隆碓房废弃的米仓。
先是万隆碓房被推平,后是郑仕成身死,有的碓房帮众觉得莫不是自家风水有问题。
原本的碓房位置,沾了凶煞之气?
现在重新接手万隆碓房的新东家,格外迷信,找了许多大师,便决定将万隆碓房搬迁重建,一些米仓也都废弃不要。
倒是便宜了流浪的叫花子,成了他们的安身之所。
而这处米仓,听说有人看到了什么邪祟,夜半偷吸常人精气,一觉醒来身体干瘪,口干舌燥,好似往火山油锅里走了遭。
一来二去便没啥人敢来了。
而不用多说,这其实乃陈顺安的手段。
他焉坏焉坏的,偷摸着用飞仙劲让人如被火烧,一觉醒来,可不就好像被邪祟吸干了精气,浑身没几两水分?
此时,
随着乱神大药‘天仙血崩丸’入肚,陈顺安顿觉气血翻滚,宛若脱缰烈马。
意志更是狂浪放宕,难以自持。
天仙,即天仙子,乃剧毒之物;而血崩丸,更可让气不摄血,三宝不稳。
一流之乱神大药,在旁人眼中,可是十足十的致命毒药。
二流武夫吃一粒死一个。
而此时,陈顺安顶着这股狂浪之意,一边观想六景轮转真功图,一边在阁楼中踏步练拳,促进天仙血崩丸的吸收。
渐渐地,陈顺安如坠至诚之境,找到了某种平衡。
一呼一吸间,吐纳跟心脉跳动、气血流转保持着自然和谐节律,绵长悠久。
筋骨拉伸,力贯周身,诸身各窍宛若活了过来,隐绽毫光。
继而是似有似无,深沉收敛的三百六十道雷鸣从骨髓深处而来。
震荡骨缝,迸发新血,替代旧血、祛除暗伤,滋养五脏六腑,带来全新而更胜一筹的力量
飞仙劲。
时至今日,刚突破一流境界时,那丝丝缕缕孱弱的飞仙劲,已在陈顺安体内聚集成潺潺小溪。
一念流转,汹涌而来,如臂指使。
弹指而出,连四尺之长的夯墙,也足以洞穿。
陈顺安肩胛一动,伏身而行,身形在米仓中杂乱分布的米桶、楼梯、案台、灯烛上来回闪烁。
“吼吼”
似虎形,如豹体,眉心有流动水纹忽明忽现,让陈顺安带着些远古神明的神秘威严。
人体宝藏,探索无穷。
古代仙神中,甚至有法天象地摘星之说。
自然三流聚筋骨、二流合玉树,这两个武者境界,远远不能将人体的气血、骨髓、五脏潜力开发干净。
而境界的上限,不是人的上限。
一流武夫乃至武道宗师,甚至修仙者,都各有禀赋、功法,甚至特殊体质,继续挖掘肉身宝藏。
恰如陈顺安的虎筋豹脉,也是某种特殊禀赋、体质。
而此时,随着陈顺安的念头紊乱,思绪动荡。
在陈顺安的脑海中。
无穷火焰,熊熊燃烧。
一尊跟陈顺安五官相似的小人,在火焰上游走腾挪。
但极为模糊不清,宛若月下倒影,残缺明晦。
身贼已斩,剩下的便是日日擦拭灵台,一旦再次凝聚,就继续斩贼。
而下一刻,这幅【亿万火炽真功图】散去。
取而代之是一对金光,划过混沌思绪,朝陈顺安攒射而来。
【性窍金光真功图】
金光中,隐有一尊小人盘坐,脸蛋认真,额上三只眼,直勾勾盯着陈顺安。
这尊小人同样缓慢不清。
眼贼,已斩!
实在是陈顺安有些眼馋红五爷的一眼遮天之能。
再加之眼贼相对易斩些,有益他的飞刀暗器之术,这才优先选择眼贼。
下一刻,宛若气海奔流,天光聚斗,一条浩浩荡荡的后天之炁,现于陈顺安面前。
他的意识宛若遭受瀑布冲刷,虽然摇摇欲坠,却愈发凝练。
而陈顺安的呼吸吐纳,在这过程中本能的趋同这条后天之炁。
顿时,血水通流,顷刻百周,呼吸绵长,如同龟息。
正是【后天一气真功图】!
而随着天仙血崩丸的药效化开,乱神扰意,后天之炁顿时陷入震颤翻滚起来。
一直隐于其中的鼻贼,宛若被大浪拍起的鱼儿,立即显出身来。
当陈顺安目光看来,这鼻贼惊恐逃离,逆流而上。
陈顺安念头一动,化作一口明晃晃的宝刀,咔嚓一声,斩落鼻贼一条臂膀。
鼻贼的身体蠕动不已,忽明忽暗,溃散后再次凝聚。
变得更加模糊几分。
跟已斩的身贼、眼贼,已经差距不大。
只是再来两三刀的功夫。
陈顺安再斩出一刀。
大腿掉落。
这时,天仙血崩丸药效耗尽,陈顺安同时感受到一股精神上的疲倦,额心刺痛。
“唉,精神潜质只有中等之资,一流修持还受限于养神、乱神大药慢,太慢了。”
陈顺安感慨一声,不再强求,收回意念。
从二楼一跃而下,随意找了处干净地方,服入最后一滴养神五轮水。
清凉之意散开,疲倦渐缓,精神亏空得到弥补。
陈顺安静静养神。
半炷香后。
随着道道呢喃响起,又是十余点愿念入账。
陈顺安盘腿而坐,意识沉入宝诰之中。
【第二神相:可择】
第二尊神相,已经满足要求。
今日当择!
随着五百点愿念转化为神力。
陈顺安心情有些激荡,稍稍冷静下来后,毫不犹豫,选择降神。
五点神力迅速耗尽。
草箓大放光芒,从中又分化投射出道道旋涡来。
虾兵蟹将
金甲银甲将军
海夜叉
赤鱬
盘车水蛙
蚌女
马衔
…
随着草箓进度提升,草头神权柄的逐步迎回。
可供陈顺安选择的神相变多了不少。
“海夜叉,圆目鋸牙,刚猛无惧,一柄钢叉逞斗战之能。”
“赤鱬,栖息英水,状如鱼而人面,其声扰人心魄,其肉可疗疥疾。”
“盘车水蛙,上神座驾,大如石瓮,其项上可偶长灵药,毒草、灵草概率得之。”
…
陈顺安细细看去,在盘车水蛙上稍作停留。
咋还搞成概率得之了,我要是气运所钟,洪福齐天,岂不是天天捡灵草?
还有这种神相?
陈顺安嘀咕两声。
而其实陈顺安对第二尊神相,所需权柄和能力,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此时随着目光扫视,他很快找到符合需求的神相。
他先是愣了下,以为看花眼,当再仔细看了两遍,顿时面露狂喜之色。
冉遗鱼!
《太平御览》曰:英鞮之山,水出焉。是多无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目如马耳。鳞片入水,食之使人不昧,可以御凶。
此时,冉遗鱼之相的能力,也浮现于陈顺安的脑海——
“两足冉遗鱼:开辟泥丸,渐返先天,取神相鳞片化水,可安眠好梦,不受魇魔侵扰。”
开辟泥丸!
安眠好梦!
有道是‘泥丸绛宫,中理五气,混合百神,十转回灵’。
泥丸穴一开,便可和绛宫(心脏),调理五行五气,使精神通达,更具灵性,甚至达到复返先天,将后天之炁,转化为先天之炁的效果!
这可太适合现在斩六贼,导致精神亏空,进展缓慢的陈顺安了!
而那安眠好梦的效果,简直是正瞌睡就送枕头!
无论是对习武之人,还是那些烧食心清膏者,都无异于灵丹妙药!
居【承露分水兵】之职的草头神,如今所承之露、所分之水,终于不再是凡水、浊水。
而是正儿八经的灵水!
冉遗安眠水!
陈顺安想得很清楚。
君子善假于势,既然大势压来难以改变,那就不妨化危机为机遇,借风直上!
而这冉遗安眠水,便是他收割香火、彰显神迹的第一把利器!
去撬动圣朝之根基!
【择冉遗鱼之相】
【降神所需:五十寿龄宝鱼鳞片、天水碎蚁草两株、甘水一捧、香灰】
陈顺安扫了一眼,甘水、香灰倒好说。
倒是五十寿龄宝鱼鳞片、天水碎蚁草要稍稍罕见些。
天水碎蚁草,多生长于临水草坡,需要长年累月有各种蚁巢滋养。
江中宝鱼也喜吞食,往往趁着大雨夜,跃出水面,争而食之。
也算是江湖奇物,不仅是一些武功的必须大药,常人服之还能补筋骨,壮腿力。
稀有,难得。
好在,这两个月来,陈顺安也并非坐以待毙,早就在暗中收集可能用得上的降神材料。
就包括这天水碎蚁草!
上次选择庆忌之相时,陈顺安就有所察觉。
这些降神材料,都跟对应神相的生活习性、外貌长相、威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少都有重合,而且若是不出意外,日后所择的神相,所需材料的数量和珍稀程度,都会上涨!
而天水碎蚁草,便是其中重合度比较高的降神材料。
陈顺安早就打探清楚,在县北一些需要熟人介绍,拥有一定身份地位才能进入的私局、堂会,便有售卖。
陈顺安已经未雨绸缪,打点关系,混得腰印。
为日后搜集降神材料,提前做准备。
陈顺安向来信奉一个道理。
能花钱解决的麻烦,都不算麻烦!
“不过,那五十寿龄的宝鱼鳞片”
陈顺安沉吟一声,眉头暗皱。
下一刻,他眸放亮光,似有所悟。
翌日。
日值司命,万事顺利。
敢进知止足,忌鲁莽破坏。
一夜奔波,习武择神。
刚刚才睡了半个时辰不到的陈顺安,精神充沛。
婉娘醒了,动作麻利的伺候陈顺安穿衣套靴。
然后又风风火火准备早食去了。
陈顺安道:“婉娘,入秋该贴秋膘了。
今日买些猪油、虾米皮,包点韭菜饺子,再弄点炸酱面多包些吧,让李妹子也来帮忙。”
早饭时,婉娘将陈顺安的腰包、褡裢、水囊还有姜糖准备妥当。
然后又下意识去取烟杆,伸手掏入挂在墙上的布袋,却掏了个空。
她顿时反应过来,收回手点头道,
“晓得了。”
婉娘也知道孕婴堂的事,自然心软得紧,无条件完全支持陈顺安的决定。
放下碗筷,陈顺安带上腰包等物,出了院门,在阶梯上蹬蹬鞋底,这才缓缓离去。
等陈顺安走后,婉娘才颦蹙蛾眉,手撑在桌子上,面露吃痛之色。
“哥儿现在也太中用了”
一晃上午过去。
中午在二荤铺吃饭。
陈顺安晚来片刻,当他走进二荤铺时,本还在大堂边吃边聊的一众水三儿,立即放下手头功夫,满脸笑意,纷纷打着招呼。
这幅模样,就如当日对林教头一般。
这些水三儿基本都是熟面孔,但也夹杂着五六个生面孔。
此刻正用好奇、探寻的目光悄悄打量着陈顺安。
砂砾井的人员流动不算高,一年到头估计也就几个岗位变动。
来了五六个新人,自然就有五六个老人‘消失’。
有的是死在两月前的那场动乱,有的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回老家养老、另谋去处、横遭变故、因私仇被杀。
曾口不遮拦‘调戏’婉娘的福生,也在消失的老人中。
这次真不是陈顺安出手。
福生碰了高利贷,从‘光徽钱庄’借了笔银子,结果利滚利还不上钱。
按规矩,讨债的上门,一番拳脚请教后,福生便被抓去某个矿区挖煤了。
这事水窝子没法替福生出面。
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技不如人,拳脚功夫不到家,被人抓走,也无可奈何。
面对众人的恭维。
陈顺安笑着点头,走向后面的单间。
“陈爷。”
铺头叫住了陈顺安,点头哈腰的,又递出一个油纸包儿。
“这是”
“陈爷,婉娘在俺这帮工多年,这走了俺也舍不得,寻思着没啥好送的,便买了点珈蓝斋的点心。”
珈蓝斋是百年老字号的点心铺了,京师各处都开了分店,用的料使的油,那是一等一的好,没一个人不夸的!
甚至有这说法,哪怕就剩一口气了,闻闻珈蓝斋的糕点味儿,那都得诈死,吃上两口才愿意咽气!
春江水暖鸭先知。
这段时间,不管是林教头对陈顺安的态度转变,还是李掌柜不时找陈顺安谈心甚至邀请回家吃饭。
都隐隐释放着一个信号。
陈爷,要接林教头的班了!
到时候,水三儿去哪家二荤铺吃,还不是陈爷的一句话?
这铺头也是个聪明人,随时留意自己最大主顾——
这群水三儿的内部动静。
察觉到这点后,心知如今婉娘彻底成了陈顺安的人,虽谈不上鸡犬升天,但也是不比当年。
送金银太俗,送翡翠玉镯子太贵。
送珈蓝斋的糕点最好,老少皆宜,也没啥忌讳。
能继续结份善缘也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