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幽深,两侧石壁悬着油灯,灯苗如黄豆,在湿冷的牢道里瑟瑟扭动,勉强照亮脚下坑洼的湿漉石阶。
安阳郡主在洪朗的带领下,缓步走入,只闻空气里弥漫着厚重的霉腐气,好似沉甸甸的石块压在胸口。
而在那两侧铁栏后牢房,偶尔传出几声铁链拖拽的微响,又或是压抑的呜咽。
侯德宇作为刺杀郡主一案的幕后贼子,当然被关押在了大牢深处。
安阳郡主走近后才发现有三四位狱吏正轮番拷打,侯德宇此刻满头血污,看上去出气都快比进气多了。
“恩?!”
洪朗见手底下的人如此没有分寸,当即眼神微变,怒瞪了几人一眼。
若是将贼子打死还如何能问出同伙下落?
好在安阳郡主没有计较,而是微微仰起白淅修长的天鹅颈,示意将牢门打开。
“殿下请小心。
洪朗生怕贼子冲撞了郡主殿下的千金之躯,此刻右手按在刀柄上,眼神警剔地走在安阳郡主的前头。
听到动静,早已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侯德宇,也是费劲地抬起臃肿的眼皮子,随后望着安阳郡主冷笑一声。
“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殿下亲至,不愧是东平王之女,倒也算胆识过人。”
“你是赞州青冥城的气宗弟子。”
安阳郡主眼神古井无波,只是轻声说道:“四品练气士也算是江湖人杰”
“你若呆在赞州便可当一州人物,为何要密谋本殿下与安宁郡主的性命?”
“密谋郡主性命倒也谈不上。”
侯德宇挨了江知闲一记狠辣至极的剜心脚,心脉没有破碎但也差不多了。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不在乎安阳郡主等人会怎么对自己。
眼看对方居然还敢过来,他眼神顿时露出异色,有些讥讽的说道:
“我等也只是为了江湖大义,妖后垂帘听政祸乱朝纲,天下岂有女子掌权的道理?”
“我等也只不过是想借郡主殿下入京的东风,挑拨北地三州的武官功勋集团与妖后的矛盾罢了。”
“若真想行刺郡主仪仗的话,又岂会只派一位四品武夫登船?”
这番话说的还真是有理有据,即便江知闲过来了,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因为乱神教内人数众多,而且基本都来自天南海北,其中不乏为祸一方的贼首,但也有锦衣夜行藏于草莽的侠客,究竟是不是为了这个天下,还真难说。
但侯德宇跟季平两人显然不是,所谓“江湖大义”不过是随口扯出来的幌子。
安阳郡主当然没信,她微蹙柳眉,语气平淡的说道:
“这么说来,你们反而还是心怀天下的侠义之士?是本殿下抓错了人?”
“事论成败只看结果。”侯德宇倒也硬气,死到临头了还在冷笑道,“我等密谋郡主性命,最后落得这般下场是咎由自取。”
“但两位郡主能够逃过一劫,无非是福缘深厚罢了,若不是半途杀出个江知闲,我等又怎会失手?”
但凡没有江知闲,乱神教的计策都成功了。
祁州一带的高手被尽数调走,而朝廷内也会陷入动乱,一时人心惶惶。
这些都是乱神教想要达成的结果。
只是那江知闲太过诡异,莫明其妙就能找到闾运骏,今晚更是在西映湖碰到自己跟季平前来灭口。
气运通神暂时不说,武艺还强的可怕,明明是低品武夫,却能同时力战自己与季平而不落下风。
纵使知道季平有所保留,未出全力。
但侯德宇自负有几分本事傍身,被江知闲打的抱头鼠窜只能说对方实属人中龙凤,不能以常理去度量。
至于安阳郡主跟安宁郡主两位双胞胎郡主
侯德宇忍不住想要冷笑,无非是运势问题罢了。
“江知闲能护得了郡主几次,却未必能够护得了一辈子。”
侯德宇知道自己再不死,衙门就会派大夫过来给自己治病。
治好了再上刑,到时候只会生不如死。
于是他索性痛快调用内劲,将心脉完全震碎,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死前还不忘眼神毒辣地盯着安阳郡主,声音沙哑道:
“我乱神教谋业百年,殿下根本不知道背后牵扯到多少山巅隐士老怪,奉劝殿下一句知度而行。”
“另外劳烦殿下代我转告江知闲一句,我会在黄泉路上走慢半分,只等他下来陪我!”
说完,侯德宇彻底气绝而亡,瞅见此景的洪朗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叫人看能不能把对方抢救回来。
但心脉全断,已是神仙难救,饶是医圣在此也不可能将其救回来了。
安阳郡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侯德宇的尸体若有所思,片刻过后,她才轻声说道:
“王福生在何处,带本殿下过去。”
“殿下,请跟我来”
洪朗不敢耽搁,于是又将安阳郡主请了出去。
王福生毕竟是祁州王氏的老爷子,名义上更是安阳郡主的外曾祖父。
如今虽然涉嫌刺杀郡主一案,但毕竟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
在没有完全确定其嫌疑之前,将王福生关进大牢显然有些犯了忌讳,但也不能让其过得太好,洪朗最后是把对方关在衙门府内的。
安阳郡主跟着洪朗进了衙门办事的审堂,这才瞅见了王福生。
本就八十的糟老头子此刻如丧考妣,坐在红黑色的椅子上,撑在膝盖的双手止不住的发抖,俨然一副被吓到痴傻的模样。
安阳郡主在来之前,本来还憋着一肚子的怨火。
此刻瞅见王福生面如土色的模样后,顿时又感到无趣,于是便走到主桌后坐下,冷声道:
“侯德宇先前已经将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都说了。”
“外曾祖父是想让翎儿继续花时间彻查下去,还是索性在这里坦白?”
听到这话,王福生的身子再次一哆嗦,整个人露出了绝望的脸色。
但说与不说,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区别就是死多少人罢了。
如果坦白交代,安阳郡主或许会看在母后素裳王妃的份上,放过祁州王氏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