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殷家药房内。
檐角铜铃在风里晃着,碎响零零落落跌进窗棂,宁神的暖炉摆在桌台烘出满室潮暖。
安宁郡主托着腮,指尖在紫檀茶几上划来划去。
那盏君山银针早已凉透,叶梗沉在盏底,象她此刻沉甸甸的心事。
药房外头隐约传来打更声,咣啷作响的锣鼓让娇娇殿下更是烦闷,略微婴儿肥的小脸此刻写满了幽怨之色。
毕竟姐姐都能冒险出去试探祁州王氏的态度,自己同样身为郡主,只比姐姐晚出生了几秒钟,却要被当作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来保护,这让安宁郡主的内心如何受得了?
她很喜欢姐姐安阳郡主,但却讨厌因为自己是妹妹就要被别人当作孩童来宠溺。
甚至就连江知闲都不肯让自己外出,这份区别对待让安宁郡主心里很是难受。
“登徒子”
安宁郡主瘪了瘪嘴,有些失落的说道:“明明早上才占了便宜,现在又把我一个人撇在这里。”
娇娇殿下还是明事理的,知道江知闲是为了保护自己,但内心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而且三人出去了这么久,都快二更天了还不见回来,安宁郡主也难免担忧姐姐跟江知闲会出事。
自从东平王病逝后,大小郡主便可算得上是无依无靠。
尽管王府内有众多忠心耿耿的家臣,外有北地三州的几十万铁骑还认得周家大旗,甚至就连玉衡山也与东平王府跟周家的关系相交莫逆。
但这些东西,说到底其实也是看在了东平王昔日的面子。
娇娇殿下清楚人走茶凉的道理,如今遭遇贼人惦记,对方显然来势汹汹,只怕无人能够庇护自己跟姐姐。
只有江知闲是个例外。
据对方所说是父王生前留下来的贴身死士,为的就是预防父王病逝后,大小郡主遭遇不测而准备的后手。
在仪仗宝船上,江知闲为了保护自己跟姐姐,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硬扛了贼人一掌。
她本以为江知闲当场丧命,却没想到对方还能爬起来带着自己与姐姐突出重围,甚至一路跑到了安全的地方。
有了这些原因,安宁郡主自然会觉得江知闲很亲切,对他也比其他人要更加信任。
而这也是为什么江知闲早上摸了自己,甚至中午还将身子给看光,结果她还没有生气的关系。
“咣咣咣——”
药房外置连响起几声快慢有序的锣鼓声。
打更人才走到殷家药房门口,忽然就听到身后出现了大量整齐的脚步声。
提着锣鼓的他疑惑地回头望去,顿时发现许多捕快官兵朝着殷家药房赶来,不由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打更人好歹是泰安城混了一辈子的老油条,自然知道殷家药房就一个女掌柜。
眼下这么多的捕快官兵围了过来,他感到稀奇的同时也有些纳闷,不知那轻熟少妇般的掌柜是如何得罪了官府。
然而捕快官兵为首的洪朗可不是奔着殷鱼瑶来的。
他在将安阳郡主毕恭毕敬的请入南云学宫的学子舍后,还派遣了大量人手保护安阳郡主的人身安全,随后才根据郡主所言,马不停蹄地跑来殷家药房,准备将安宁郡主也一同接走。
此刻望着紧闭大门的药房,洪朗立马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药房门口前,大声喊道:
“卑职洪朗参见郡主殿下,奉安阳郡主之令,特前来接驾安宁郡主殿下,移步学子宫!”
武夫本就中气足,洪朗又是真的害怕两位殿下在自己地盘出了事。
扯开嗓子的一喊,惊得街坊邻居都起夜出来看热闹。
而躲在里屋内,听到大量脚步声还有点瑟瑟发抖的安宁郡主,也被吓了一大跳,心想这哪来的愣子,喊这么大声作甚?
娇娇殿下心里头有些埋怨,不过听到对方是奉姐姐的命令来的,也不好继续躲藏在里面。
于是纠结再三后,她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咯吱——”
药房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安宁郡主满是警剔地朝外探头望了一眼,发现几十位捕快官兵此刻就单膝跪在药房外,不由眨了眨眼,内心也逐渐松了口气。
“恩你说你是奉了姐姐的命?”
“正是!”
眼看安宁郡主终于露面,而且并无受伤的样子,洪朗内心如释重负,连忙解释道:
“安阳郡主此刻正在学子宫调查宝船刺杀案,祁州王氏的诸位族老或与其脱不开干系。”
“有贼子趁今夜祁州王氏老爷子过寿,欲要杀人灭口,后被郡主的两位护卫打伤后坠入湖中,如今已被我等关押进大牢待审。”
“还望殿下可以尽早移驾学子宫,避免再遭贼子暗害。”洪朗特别强调道。
这两位殿下,别说是对洪朗而言,哪怕是对一地郡守来说,那都是活祖宗。
要知道东平王可是干阳王朝为数不多的的王爷,周家更是镇守北邙的将门世家,傲傲跟娇娇两位殿下,其实代表着的是以祁,晃,凉三洲的武官功勋集团。
若是两位殿下走到京城才遇刺,事情或许还不至于这么严重。
但在北地三州遇刺,那就是在打三洲所有武官的脸!
如今掌管着北地二十万铁骑的邓云泽,名义上可是东平王的半个徒弟,半个干儿子。
尽管之前为了兵权而逐渐生疏敌视,但哪怕只是为了名誉,邓云泽也肯定不会坐视郡主遇刺不管。
到时候北地三州也不知道会掉多少颗脑袋下来
娇娇殿下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眼看祁州王氏真的与自己被害有关,内心不由感到些许迷茫,不明白外曾祖父为什么联合外人,图谋自己跟姐姐的性命,但思索片刻后,她还是决定跟着洪朗移驾学子宫。
洪朗倒也是个会办事的人,知道两位护卫还在外头追击贼子同伙,担心他们回来后会找不到两位郡主。
于是他便令人将那把从湖中心打捞出来的横刀放在药房内,还不忘留了一张字条下来。
待到一切事情都办妥后,他才急匆匆的护送安宁郡主前往南云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