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反馈的速度比预想的要快。
彼得诺维奇那边首先传来信息,俄方经过紧急评估,认为在埃尔比勒会晤虽有风险,但在可控范围内,且符合当前战略利益,表示同意。
并正式指定彼得诺维奇作为俄方军事顾问小组的首席代表,参与此次会谈,并授予其临机决断权。
紧接着,波斯方面也通过隐秘渠道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同意阿凡提作为全权代表,前往埃尔比勒。
西蒙在接到宋和平汇总的最终确认信息后,只回了一句简短到极致的加密信息:
“收到。安排具体时间和安全屋。我会亲自过去。”
两天后,波斯,德黑兰郊外,某处戒严的军用机场。
天色未明,东方仅有一线微光勾勒出了远山的轮廓。
初春的寒风吹过空旷的跑道,带着刺骨的凉意。
两架涂装斑驳、没有任何国籍标识的米-17军用运输直升机已经激活,巨大的主旋翼开始缓慢旋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撕裂了黎明的寂静,桨叶搅起的狂风卷起地上的沙尘,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米-17,俄制多用途直升机的中坚力量。
虽然年龄比宋和平都大,但被制裁多年的波斯人还把它当宝一样用。
宋和平穿着一身战术装,外面套着轻便的陶瓷防弹背心,只携带了手枪登上了其中一架直升机。
紧随宋和平之后登机的是彼得诺维奇和sso小队。
他今天换下了平常在克宫里穿的正装,换上了一套没有任何标识的俄式ultica迷彩作战服,腰间的快拔枪套里插着一把格洛克19。
他拍了拍宋和平身边的座位,一屁股坐下,系好安全带,然后开始最后检查自己随身携带的装备。
最后上来的是波斯方面的代表阿凡提。
他身边跟着纳辛和他手下那支赫赫有名的“沙狐”小队部分成员。
没有过多的寒喧,该谈的早谈过了,只是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舱门关上,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所有人员就位,检查安全带!”
耳机里传来飞行员冷静的通报声,是带有浓重波斯口音的英语。
很快,直升机在澎湃的动力输出下缓缓离地,很快升至五十米的空中,然后机头轻点,调整了方向,朝着南边的伊利哥寇尔德自治区首府——埃尔比勒飞去。
机舱内的噪音和振动非常大,即使戴着降噪耳机,也能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低频轰鸣。
宋和平将头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目养神,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已经睡着。
但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推演着即将到来的会晤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以及映射的策略。
彼得诺维奇则显得活跃一些,他通过舷窗俯瞰着下方逐渐变得清淅的大地,嘴里用俄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打着节拍。
偶尔,他会拿起望远镜,观察下方的地形和公路上的车辆动向。
飞行过程总体平稳,但并非一帆风顺。
直升机刻意规避了敏感空域,也远离了一些已知的、拥有便携式防空导弹的1515武装活动局域。
下方是连绵起伏的波斯高原和山脉,黄褐色的山体雄浑而荒凉,偶尔能看到山谷中如同丝带般的土路,或者星星点点的村庄。
机舱内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闭目养神的宋和平,还是看似轻松的彼得诺维奇,亦或是那些沉默的各国特种兵,神经都处于高度紧绷状态。
他们清楚,这片看似壮美的山河之下,隐藏着无数的杀机。任何一次不经意的闪光,都可能是一枚毒刺导弹锁定时的日照。
虽然这次会晤是机密。
但情报界的东西谁都说不准。
没人敢保证会不会有个突然出现的对空小组,朝这些没有脱离肩扛式防空导弹的直升机来上那么一发。
毕竟,几个会晤的国家的高层里,不是每一人都同意执行这个合作方案。
经过数小时颠簸而紧张的飞行,埃尔比勒城市的轮廓终于出现在遥远的地平在线。
现代化建筑与古老城堡的剪影交织在一起,寇尔德自治区红白绿三色、中间带有璨烂太阳图案的旗帜,在一些高楼顶端隐约可见。
“准备下降,十分钟后抵达目标局域。”
飞行员的通报再次响起。
直升机开始明显降低高度和速度,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它们没有飞向市中心,而是朝着位于城市边缘、靠近山区的一处看似已经废弃的大型纺织厂区降落。
厂区的广场似乎被提前清理过,周围散布着一些穿着寇尔德“自由斗士”武装制服的武装人员,他们占据着制高点和关键出入口,警剔地注视着四周,手中武器的枪口微微下压,但随时可以抬起。
两架米-17先后稳稳地降落在满是碎石和杂草的广场中央,旋翼搅起的尘土如同黄色的浓雾般弥漫开来。
桨叶转速逐渐减慢,巨大的轰鸣声也随之减弱。
舱门被从内部打开。
众人在贴身护卫的保护下走下飞机。
这时,从那座最大的厂房内部走出了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外面却极不协调地套着一件低调的黑色软质防弹衣的西蒙。
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丝职业化的微笑,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掠过宋和平,然后又在彼得诺维奇,最后在阿凡提身上停留了片刻。
“欢迎来到埃尔比勒,各位先生。”
西蒙的声音不高,清淅地穿透了直升机引擎最后的馀音
“条件有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为了我们共同的时间效率和大家的安全,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宋和平面色平静,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彼得诺维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脸上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阿凡提则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西蒙,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四方人马,在这片弥漫着尘土和紧张气氛的废弃工厂里,完成了第一次历史性的汇合。
在西蒙的引导下,他们沉默地走向那座被改造过的厂房。
寇尔德武装人员无声地让开信道,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群代表着不同势力的、足以影响整个地区局势走向的关键人物。
厂房内部别有洞天。
显然经过了精心的准备和加固。
窗户被从内部用厚重的钢板封死,只留下几个带有射击孔的观察口,光线主要来自悬挂在屋顶的几盏大功率led灯,发出冷白色的光,将内部照得如同手术室般明亮,却也显得缺乏生气。
中央空地上,摆着一张看起来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长方形木桌,上面铺着墨绿色的桌布,放着几瓶矿泉水、几个玻璃杯,以及几个看起来象是信号干扰器和反监听检查设备的小盒子。
桌子四周摆放着十几把样式不一的椅子。
围绕桌子周围,站着数量不多但极其精干的安保人员。
有穿着cia行动处常见便装、眼神机警、耳麦线垂到领口的美国人;也有穿着寇尔德传统服饰、但腰间鼓鼓囊囊的本地保镖。
四方代表分别落座。
宋和平选择背对一面坚固承重墙的位置坐下,视野可以复盖入口和大部分窗口。
彼得诺维奇大大咧咧地坐在他左手边,阿凡提则坐在他对面,西蒙作为东道主,坐在了长桌的主位。
宋和平注意到,这里没有寇尔德人的代表。
嗯……
他们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茶歇,没有客套的欢迎词。
西蒙直接切入主题,用清淅的语调,再次重申了美方在此次会晤中的基本立场和不可逾越的底线——此次接触,仅限于在伊利哥西北部地区针对共同敌人1515武装的军事行动进行协调,目的创建基本的冲突规避机制,防止因误判导致各方之间发生直接交火,并商议合作事项以及讨论未来半年到一年内的战术安排。
他特别强调,这绝不意味着美国对俄方或波斯方面任何政治上的承认,也不代表任何形式的长期合作协议。
宋和平听着西蒙充斥着官方味道的发言,心中暗笑。
美国人身段很柔软,但从来在场面上都要表现得那么有原则,可这种合作本身就是很没原则的表现。
矛盾,纠结。
这就是美国佬的特点。
西蒙开场白结束,轮到彼得诺维奇接着发言。
他的腔调基本和西蒙大差不差。
显示代表俄方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同意进行有限的战术协调,但强调俄方在西利亚的既得利益和行动自由必须得到尊重,并隐晦地提出需要对“某些势力”(其实暗指美国支持的力量)的活动范围应该加以限制。
阿凡提的发言则更为简洁和强硬,他代表波斯方面同意就打击1515武装进行必要的信息沟通和行动配合,但明确要求美方必须保证波斯支持的各派别武装在伊利哥,尤其是在北部地区的“合法权益和安全”不受侵害,并要求美方施加影响,限制其地区盟友(暗指戴胜鸟)可能趁机动摇地区格局的行动。
争论和讨价还价从一开始就异常激烈。
关于那条看不见的“界线”具体划在哪里?
美、俄双方空中支持在何种情况下可以为谁提供、情报共享的深度和广度、各方地面部队的具体行动局域和限制……
每一个细节都牵扯到巨大的现实利益、未来影响和难以调和的立场。
会议室里的气氛时而如同冻结的冰河,时而又象即将喷发的火山。
英语、俄语、波斯语交替响起,偶尔需要翻译进行精确传达,更添了几分紧张和不确定性。
宋和平大部分时间保持着沉默,象一块沉默的礁石,任由各方代表的言语如同海浪般拍打。
他只是冷静地观察着西蒙、彼得诺维奇和阿凡提之间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句看似随意却暗藏机锋的话语。
他只在涉及到己方内核利益——例如他麾下武装的行动自主权、后勤补给线安全、以及战后利益分配原则等关键节点时,才会用简洁有力、不容置疑的语气插话,明确划出红线。
他就象一个置身于风暴眼中的棋手,看似平静,实则掌控着自己这一方所有的棋子,以及与西蒙之间那条隐秘的连接数。
经过长达数小时的激烈讨论、妥协和交换,一份基础的、停留在口头上的“临时冲突降级与协同清剿行动框架”总算艰难地达成了初步共识。
虽然还有大量细节需要后续的军事和技术小组去沟通落实,但至少大方向已经确定,为即将展开的联合行动铺平了最初的道路。
“好了。”
西蒙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拿起桌面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润了润自己已经冒烟的喉咙。
即使以他的精力和阅历,这样高强度的博弈仍旧是让人感到疲惫的。
他目光转向一直显得沉稳异常的宋和平说道:“框架既然已经初步定下,那么……宋,作为此次行动里我们四方最关键的联系人和执行者,你是否可以向我们详细介绍一下,你计划如何具体地将1515武装彻底赶出伊利哥西北地区?你现在已经是整个行动的执行者,我不是信不过你的能力,只是想要一个清淅、可行、并且能够有效协调各方力量的战术方案。”
瞬间,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期待,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宋和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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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